周景陽身體一抖,雙齒咬合間力氣不由大了半分。
“想法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你現在……有能力讓其完全走在你料想的道路上嗎?”
慕由儀想了很多,她對比此時的周景陽與上一世的周景陽,她發現二者的差別可能就在“沉穩”這一件事上。
上一世,因為他的緣故,不管周景陽是因為沒能和她走到一起,導致心性成熟,不做無把握之事,還是因為他親政時間晚了三年,處事以穩重為主。
他等了二十年,才以一個臣子為先鋒去推行這些事,這充分說明這看似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裡面,有著不小的風險。
其中最為關鍵的一點,就是周景陽畢竟才剛掌權,那些官員表面上或許尊崇於他,但實際呢?
科舉之事關乎朝廷選士,關乎一家一姓百年興衰,其中涉及的利益太大,想要走後門的人太多,可以操作的空間也太大了些。
一些這種“好事”成為某些特定人群牟私利的捷徑,最後損傷最大的就是周景陽這個皇帝的威信。
失去的也只有齊國百姓對其的擁護與信賴。
這十二年來,有那四郡之地,有聞拓,秦離人之死所帶來的豐厚回報,在有節制的分潤下,齊國舊有的權貴階層,都得到不少好處。
如今朝中南征之聲愈烈,很關鍵的一個原因不是齊國境內的好處都吃得差不多了,若不向外發展,只能是養蠱互食,亦或者侵奪民利。
而沒有絕對掌控力的周景陽,若推行此策,便是讓齊國的權貴們選擇走後面那一條路。
周景陽身體不再抖動,也將慕由儀的手從嘴中鬆開。
這一場曖昧的遊戲,又是他輸了。
慕由儀的話將他被自尊遮掩的問題揭露開來。
“他們敢?”
“岳父,屠家,卓家……宗室可都在我們這邊!”
慕由儀稍稍側身,不再避諱周景陽上裸著的半身。
“恰恰是我父親,是屠家,是卓家,是……宗室的人會先嚐試去走這一條捷徑!”
慕由儀相信自已父親的正直,但長勝軍可不只是他父親的,齊國的武將也不止是他父親一人。
讀書重天分,看勤奮,靠師承,這三點對於武將一脈而言,過於為難了。
若真有捷徑擺在他們眼前,為了子孫後代他們不可能不嘗試的。
一旦開了這個口子,以那些文官的手段,不出幾年,就能將武官一系貶成十惡不赦之人,成為齊國百姓厭惡之人。
那時候,武將一系還能壓制齊國文官?
周景陽還能完全信任一些徇私情的將領?
周景陽很聰明,所以他沒有試圖去爭論什麼,只是整個人止不住地有點失落。
他真正深思熟慮的只有後面兩件事,第一件事若不是他去了慕由儀,若不是對慕琅的信任不可再進,他又怎麼可能引慕琅的勢力至文官一脈中來。
他深思熟慮都想不到的事,被慕由儀這樣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子一言道破。
與人心一事,他想得竟不如慕由儀周全!
這讓在政事堂中備受打擊的他,自是更添幾分失落。
“那……一切如舊吧。”
周景陽頹然地坐在一旁,拿起勺子將只留溫意的肉粥送進嘴中。
雖在大口吞嚥,卻實無半點滋味。
慕由儀嬉笑一聲,知曉這位心高氣傲的夫君是受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