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車頭燈和手電的微弱光暈攪不開厚重的夜色，沉甸甸的壓抑籠罩了荒蕪的沙丘，一種莫名的危機感縈繞在李元榷的心頭，車廂寂寥無聲。
老丘倚在駕駛座的靠背上，拿著半瓶水灌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咽喉，驅散了一絲疲勞：“小子，你還活著嗎？”
“好著呢，老子福大命大。”李元榷在髒亂的貨箱裡翻了個身，臂上的簡易包紮顯然並不夠格，麻木脹痛的感覺一直傳達至四肢百骸，他想著或許是傷口感染的緣故。
“那就行，出去了咱喝一杯？”老丘笑呵呵地摸了摸鼻子，“我請客。”
“老登你不會喝一半又要尿遁逃單吧？”李元榷沒有理會老丘FLAG一般的發言，對著後視鏡比出一箇中指，“每次聽你這麼說，結果都是我掏錢，信不了一點，再去我就是狗。”
“不是，往哪一坐就咣咣幹喝誰他媽能喝得過你啊，不都是喝酒助興的嗎？一個妹子沒有也就算了，你還老樂意喝那不賺錢的麥芽啤，人家老闆想刀人的眼神你是一點不看是吧？”老丘話裡透著實打實的無奈。
李元榷沒搭理他，懶懶地閉上眼睛休憩，他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已變成了只能依靠酒精才能安穩睡去的失眠人群，還是說，世人都是如此？
“要我說，你就是經歷的女人太少了。”老丘絮絮叨叨地開口，“當純愛戰士有什麼好，就算你倆再般配感情再好，最後還不是隻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總比你睡一半躲床底強。”李元榷被吵的有些煩躁，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大晚上的還讓我去敲門打掩護，虧你他媽想的出來。”
“噓噓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這事不是說好了絕口不提的嗎？你怎麼出爾反爾？”老丘臉上的肌肉僵硬抽搐了一下，隨後堆起諂媚的笑，“別生氣嘛，要不也給你整個玩玩？我認識一朋友，就他的老婆，那腰那屁股那線條，嘖嘖真是絕了你能想象出來嗎，走起路來就跟阿勒泰大尾羊似的，人間尤物明白嗎……”
“等會的。”李元榷趕緊叫停，“NTR是人乾的事？我可去你的吧，你趕緊趁早消停了，我怕你有朝一日走在路上被人活活打死。”
“這你就不懂了，山人自有妙計。”老丘得意地晃了晃腦袋，把車開的飛快，“再說了，早晚不行，我不還有中午嗎？”
“……不愧是你。”李元榷無語，坐起來點了根菸，眯著眼透過朦朧的火光，遠遠地看見天空中升起了一輪光潔的圓月，隨口感嘆，“這鬼地方居然也有月亮？”
“月亮？”老丘一愣，原先嬉皮笑臉的模樣蕩然無存，轉而多了幾分嚴肅，他急忙問道，“你看清楚了，月亮有變化嗎？或者有沒有多出來什麼東西？”
李元榷被他問得一頭霧水，直起脖子觀察了半天，依舊沒能發現任何問題：“沒變化啊，月亮能有什麼變化？實在不行你自已看看？”
“嗎的我要能看見還用得著你？”老丘嘀嘀咕咕小聲罵了一句，因緊張而劇烈起伏的胸腔漸漸平靜下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什麼情況啊到底？”李元榷沒聽清，疑惑道，“這時候就別當謎語人了行嗎？”
“沒什麼，可能是我想多了。”老丘恢復常態，繼續專注於路況，但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很累，很睏倦，彷彿手腳都開始不聽使喚，他努力調勻呼吸，眨了眨酸澀的眼睛。
“你他媽……”李元榷剛要開罵，突然望見月亮竟變幻了位置，此時正高懸在二人頭頂，其上坑坑窪窪的蒼白表面被自已的雙眼一五一十全部接收，陰影，屍體，腐爛，巨人觀，詞彙如洪水般在他的腦海中奔湧，令他頭痛欲裂。
“不對勁，不對勁。”他喃喃自語，眼中的月亮以一種絕對的壓迫感瘋狂逼近，與此同時，“啪嗒啪嗒”，黑色的粘稠物質開始從月亮上滴落，落在地上，落在車上，落在他的身上，帶著難以言喻的腥臭，簡直就像是某個飢腸轆轆的龐然大物嘴邊淌下的涎液。
詭異的氛圍中，李元榷受到無形之物的感召，用盡渾身力氣抬頭，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萬千蟲豸揮動著觸角從他的眼球緩緩爬過，引發的瘙癢感瞬間席捲了所有的神經末梢，他本能地伸手去撓，指甲深陷皮肉之中，鮮紅的血珠溢滿掌心。
不能看，不能看。李元榷想要轉移視線，卻不由自主在漫長的注視中流下了兩行血淚，雙目圓睜的他，視野一片漆黑，卻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麼正在降臨。
“挖槽！差點睡著。”老丘撓頭，猛然踩住剎車，伴隨著塵土飛揚和刺耳的摩擦聲，李元榷猝不及防撞上了擋板，口中傳來一聲悶哼，皮卡穩穩停下。
“兄弟，你沒事吧？”老丘聽到動靜，連忙探頭向後望去，“喂，說話，別裝啞巴！”
“……走。”李元榷雙拳緊握青筋暴起，眼睛已經完全被紅色覆蓋，喉嚨中擠出嘶啞的喘息，彷彿一條瀕死掙扎的魚，“別管我，快開車！”
“我去。”老丘被這一聲嚇壞了，慌亂中，車子歪歪斜斜地駛出去，李元榷翻滾了幾圈，和貨箱裡的裹屍袋碰撞在一起，而後清楚地聽見有什麼尖銳的東西正在向他極速襲來，耳邊是令人心神顫慄的破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