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著生命體對活下去最原始的渴望,陳夢從喉嚨深處,近乎是從喉管裡吹氣一樣,拼湊出一個聲音。
“餓——”
陳夢,無論他經歷了多少次的人生,這種瀕臨餓死的體驗,他絕對不會想要再次體驗。
漢子看著身下,自已那可憐的孩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他眨巴眼睛試圖擠乾淨淚水,想要細細將孩子最後的樣子刻進記憶裡。
可是淚水總是糊住他的眼睛,怎麼眨巴,他的視線總是模糊不清。
他聽到了,自已最後的親人嘴裡吐出的一個字。
“餓——”
那一刻,他這個硬了一輩子的腰桿如遭雷擊。
他顫顫巍巍的用粗糙手指揉了一下男孩乾枯的亂髮。
咬著乾裂的嘴唇,沉默一剎那,宛如是風雨前的寂靜。
只是片刻,他鬆開了嘴唇,義無反顧的起身,沒有絲毫猶豫。
漢子踉蹌的走到一個胖婦人身邊。
“咔噠”
骨骼和瓷磚的碰撞聲,在安靜的房間裡迴響。
這個硬了一輩子的男人,第一次跪在了活人面前。
可是他低下了頭,一張笨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胖婦人,坐在沙發上,用拇指扣動了佛手串上的一顆紫檀珠。
她看著跪倒在地上的漢子,又看了看或蜷縮,或扒拉在窗臺上的零散女人,深深的嘆了口氣。
窗臺外的陰雲已經停在那裡三個月了。
這裡的人類已經有三個月沒有看見過太陽。
這個庇護所裡盡是一片絕望的氣氛。
即使是有成員即將死亡,他們也沒有任何反應,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
她站起肥碩的身體,撐著鐵棍,也不管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漢子,絲毫沒有停留的走到窗臺前面。
她杵著鐵棍像是驅趕害蟲一樣,掃倒了扒拉在窗臺上眼神空洞的女人。
那副神采,就像是婆羅門遇見了賤民一樣。
她抬起臃腫的下巴,故作高深的抬頭看了眼灰濛濛的天空,壓著聲音淡淡地說道:“聽,風聲在變大,暴雨就要來了。”
漢子沒有功夫聽婦人的高談闊論,他眼巴巴的望著自已的兒子,內心憎恨自已是如此窩囊。
他回想起了已故的妻子,那個無論什麼時候都在笑的溫柔女人。
回想起她在潔白病床上,用記憶裡模糊的嘴巴叮囑自已的遺言。
漢子在一瞬間想的並不多,想到的僅僅只是自已的老婆。
他明白了,明白自已應該做什麼。
他知道自已很窩囊,也知道自已死要面子活受罪,害得兒子和老婆跟著自已過日子很苦。
他曉得,這是最後的念想了。
錯過了,自已將會在無盡的悔恨和絕望中孤獨的在角落裡死去,慢慢的腐爛,被蟲蟻吞噬。
於是乎,他聲音漸漸的變大起來。
漢子一隻手支撐著身體,脊骨又一次硬了起來,他緩緩的站了起來。
“給我們些食物,不然我們就同歸於盡吧”
胖夫人噗笑的回過頭,肥肉卡在脖子間,像是兩圈輪胎一樣。
她見得多了,這種“流浪狗”快死時的狂吠。
通常只需要給兩棍,保管“它”會閉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