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二天，陸敬安和沈嬌嬌睡到一起的訊息，在陸府傳開了。
府裡眾人都在打賭，我這個原配夫人，什麼時候會被休棄。
小桃聽了，氣憤不已，安慰我說：「夫人，您別聽他們瞎說，少爺心裡還是有您的。」
這時，管家送來了一張帖子，言明是長公主府上遞來的。
三天之後，公主府舉辦賞花宴。
這個季節，公主府上還有這麼多嬌豔欲滴的鮮花，可見沒少下功夫。
花美，賞花的人卻不是那麼美好。
「喲，這不是陸夫人嗎？」一道譏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是侍郎府上的千金葉靈兒。
曾一度痴纏陸敬安，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被我捷足先登了。
我本不想理會，可她接下來的話讓我停下了腳步。
「我可是聽說，當年陸家落魄的時候，你可是毫不留情地退了婚。」
「後來陸敬安飛黃騰達了，你又恬不知恥地湊上去，用盡手段嫁給他。」
「我真沒遇到像你這麼賤的人！」
「可惜啊，人家現在找到真愛了，你怎麼還有臉霸佔著陸夫人的位置不放啊！」
我冷笑著回頭看她：「哦，是嗎？這兒怎麼好大一股酸味啊！有的人吃不到葡萄，偏要說葡萄酸，也真是可笑！」
「你······」葉靈兒氣急，當即揚起手來扇我。
我可不會慣著她，反手給了她一個巴掌。
我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什麼好怕的！
「當年陸敬安為了娶我，不擇手段，你以為，我很想嫁給他？」
「你倒是想呢，可惜，人家根本看不上你！」
「不如，你多學學人家沈嬌嬌的手段，說不定還能撈上一個姨娘噹噹。」
說罷，口裡一陣腥甜，一口血溢了出來。
葉靈兒捂著臉，盯著我有些慌亂，忽而笑了。
「陸夫人嘴上說不在乎，嫁給陸敬安都是被逼的，怎麼被我說到痛處，都吐血了？」
我伸出指尖，抹掉唇間的血。
7
宴會上的事，很快就傳到了陸敬安的耳朵裡。
陸敬安面無表情地盯著葉侍郎，語氣森然：「侍郎大人，如果你管不好女兒，我不介意幫這個忙。」
「或者，侍郎大人覺得這個位置不舒服，想去下面看一看，也未嘗不可。」
葉侍郎擦了擦額間的汗，惶恐地說道：「下官明白，不敢勞煩陸大人，這就回家好好教導女兒，還請陸大人高抬貴手。」
當天下午，葉靈兒就被匆匆許配給了人家。
聽說夫家山高路遠，門第不高。葉靈兒這輩子，很難回京了。
圈子裡的貴婦們聽說了，都在私下裡偷偷罵我：「葉姑娘也只不過說了她兩句，就落得個這樣的下場，真是個毒婦啊！」
「還說他是陸大人的白月光呢，我看她就是個白蓮花。」
「她都那樣對人家，陸大人還維護她，我都嫉妒了······」
「她以前嫌棄陸大人落魄，和人退了親，轉頭就勾搭上了安王世子，可惜命不好，還沒進府，人安王世子就死了。」
「哪料陸大人翻身發達了，她又回過頭嫁給陸大人。」
「她說她不願意，就是裝清高，真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這些話被孟語初聽見了，當場被氣得半死。
「你們都給我閉嘴，不知道真相，就不要瞎編排，小心陸大人找你們的麻煩！」
所有人都好奇，真相是什麼？
這件事，說起來其實挺沒意思的。
那年，我歡歡喜喜地等著嫁給陸敬安。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只等來了陸府抄家的訊息。
聽說是站錯了隊，受到了報復。
我家也受到了牽連，但是父親和我說，安王世子看中了我，想要納我為妾。
只要我和陸敬安退婚，嫁進安王府，家裡就能平安無事。
我不肯，父親就拿姨娘威脅我。
姨娘躺在床上，嘴裡在咳血。
父親說只要我點頭同意，就給姨娘請大夫。
我怎麼忍心呢！
姨娘是我在這個家唯一的溫暖。
於是我屈服了。
8
寒冷的冬日，大雪紛飛，我裹緊了身上的大髦，亦步亦趨地朝著陸敬安家走去。
陸敬安看到我很是驚喜：「婉寧，你怎麼來了？」
我捏了捏手中的荷包，深吸一口氣：「陸敬安，我們退婚吧！」
「你說什麼？」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半晌都沒說話。
「婉寧，我知道我家現在落魄了，但請你相信我，要不了多久，就能東山再起的。」
陸敬安扶住我的肩，似有千言萬語，但到了嘴邊，也只是化作了一句：「相信我。」
「這袋錢，你收好，再多我也給不起了。還有······」
他痛苦地閉上雙眸，喉嚨裡發出沙啞的聲音：「婉寧，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只值這一袋錢，是嗎？」
「陸敬安，你現在連自己都養不活，怎麼養我？我可不想跟著你受苦。」我大吼一聲。
聽到我決絕的話，陸敬安眸子裡的光淡了下去。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扔下手中的荷包，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我怕再多呆一秒，我就演不下去了。
既然決定放手，就不要給他希望。
他不知道，那袋錢是我的全部家當。
我只希望，他能稍微過得好一點。
姨娘終是沒能熬過那個冬天，走了。
姨娘知道了我和陸敬安退了婚，要給安王世子做妾。
她滿是愧疚。
死之前，她緊緊握住我的手，說她拖累了我。
我抱著她，顫抖著聲音，說了一句：「娘······我只是捨不得他。」
一句捨不得，泣不成聲。
可笑的是，我也沒能做妾。
安王世子也在那個冬天死了，聽說死在了萬花樓花魁的床上。
只是可憐我爹，一場盤算，到頭來都成空。
呵，活該！
六年前的事，現在想起來，還是會心酸。
9
我愈發的不愛動了。
小桃卻勸我多出門曬曬太陽，我不想拂了她的好意。
可是不巧，碰到了陸敬安和沈嬌嬌。
我本想無視，結果他們偏不開眼，往我這裡湊。
「俞姐姐，你還好吧？我聽說你吐血了，特央求了陸哥哥帶我來看你。」
說話間，她拿出一個荷包遞給我。
我本不想接，可看到荷包的樣式，我凝住了目光。
那是當年我的第一幅繡品，送給了陸敬安，裡面放了一張平安符，他一直帶在身上。
沈嬌嬌笑眯眯地說：「前幾天，我落了水，高燒不退，陸哥哥很是心疼，就把這荷包送給我了，裡面有枚平安符，聽說很靈驗。」
「我今天就借花獻佛了，希望姐姐不要嫌棄。」
我猛地攥緊拳頭，狠狠地瞪著陸敬安，質問他：「你憑什麼把我的東西送給別人？」
「那是我姨娘一步一叩首，走了一千臺階求來的平安符，你憑什麼送給別人！」他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說道：「那個荷包是你的東西啊？抱歉，我忘了。要不是嬌嬌說圖案別緻，她喜歡，我都要扔了······」
不等他說完，我上前甩了他一巴掌。
沈嬌嬌尖叫一聲，把我推開：「你有病啊？為了一個破荷包就打人！」
說完，她把荷包扔到地上，還不忘用腳碾兩碾。
「吶，還給你，扔了都沒人心疼的便宜貨，真當我有多稀罕嗎？」
我撿起荷包，用力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塵。
裡面的平安符已經碎了。
就像我的命一樣，大概再也好不了了。
我像發了瘋一樣，衝上去把沈嬌嬌按倒在地。
我伸手去扯沈嬌嬌，卻被陸敬安攥住了手腕，攔了下來。
我眼眶酸澀，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滴答滴答。
我罵他：「你知不知道我要死了，你還這麼欺負我，陸敬安，你真不是個東西。」
他抬手抹掉我的眼淚，反問我：「婉寧，耍我很好玩嗎？」
「你不用哭給我看，我也不會再心疼你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一口血突然噴出來，瞬間染紅了他的白月衫。
我又吐血了，這一次，比以前更嚴重。
我腿腳發軟，意識漸漸模糊，直直的倒了下去。
陸敬安一把接住我，閉眼前，只聽到他大喊：「去叫大夫！」
10
我想我看不到春天的花團錦簇了，因為我見到了姨娘。
她還是那麼溫婉，我高興地向她走去，可是她卻在焦急地朝我擺手。
她的嘴在說些什麼，可是太遠了，我聽不清。
等靠近了，才聽到，她在說：「快回去！」
我伸手去夠她，她卻把我推了回去。
我茫然地睜開眼，耳邊傳來小桃驚喜的聲音：「夫人，你終於醒了。」
「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小桃急忙打住不吉利的話。
「我去叫大夫。」
「你為什麼不早點和我說？」陸敬安坐在床邊，痛苦地按住眉心。
大夫說我本可以活到明年春天的，或者，更久一點。
可是，偏偏差了一味藥材，天山雪蓮。
現在，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陸敬安不想聽到這麼喪氣的話，他對我說：「婉寧，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可是我的身體，我知道，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陸敬安偏執，什麼都聽不進去，他把太醫院的太醫一個個的叫來，給我看病。
可是太醫們，都無能為力的搖了搖頭。
他不信邪，又昭告天下，誰能治好他的夫人，賞黃金千兩。
他有錢有權，這麼胡鬧，也沒人敢攔著。
還是皇帝看不下去，把人叫到宮裡罵了一頓，這才消停。
皇上對陸敬安是有愧疚的。
畢竟當年，陸敬安舍了全部身家支援這位上位，甚至不惜來了一出苦肉計。
孟語初來看我了，她剛生了孩子，是個男孩。
我指著梳妝檯上的一個匣子，示意她開啟。
「我沒準備什麼，這把黃金鎖全當我這個做姨的見面禮。」
她看著我，泣不成聲。
看到陸敬安走進來，我說不想看到他。
她當即指著鼻子罵他：「別來這兒，汙了婉寧的眼。」
陸敬安任由她罵，過了很久，我才聽到他帶著哭腔，輕聲說：「我就遠遠地看著她就好了。」
語初平靜地看著他，冷冷地罵：「你早幹嘛去了！別在這兒裝深情了，噁心自己，也噁心別人。」
她把陸敬安推出去，而後坐在床邊，握住我的手。
剛要開口，眼淚就又落了下來。
「你怎麼這麼傻啊！你真捨得離開嗎？」
11
捨不得又怎樣，我本來就不想活了。
可這句話我不敢說給語初聽。
接下來的半個月，語初每天都來我這裡報到。
我直言自己會努力活下去，她才不來了。
畢竟，她有自己的生活，有夫君和孩子。
那天，天空下起了雪。
小桃去煎藥了，不在我身邊。
我爬起來，想去看看窗外的雪景。
可是沒走兩步，我腿一軟，就摔到了。
陸敬安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我在地上掙扎。
他衝了過來，把我摟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