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僵持著的時候,宋執想過自己或許會被顧瀾羞辱。
畢竟,沒有罪證擅自率禁軍闖進定遠侯府,還是搜查一個不存在的湘王,這是行屈打成招之事,定遠侯還在,若是惹惱了他......
可是宋執沒想到,顧瀾居然讓自己和一個小小的看守......道歉?
“你說什麼?”
宋執反問了一句,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
顧瀾平靜的和他對視著,眼神凌厲:
“宋統領聽不明白嗎?我讓你向曾叔道歉。”
“一個家丁?”宋執下意識反問了一句。
“家丁又如何,他是家丁,就要受禁軍無緣無故欺辱?禁軍就天生高人一等?”顧瀾冷冷地反問。
剛剛帶走謝昀的談策走了回來,冷哼一聲道:“區區家丁也想讓統領道歉,顧小侯爺是瘋了嗎,再說了,是他妨礙禁軍——”
“下去!”宋執緊緊地擰著眉頭,打斷談策的話。
談策還想說什麼,看到宋執陰沉的臉色,閉上了嘴。
宋執剛要開口說些什麼,聽到動靜轉過頭,就見一名侯府的下人,攙扶著一位滿頭銀髮,精神矍鑠的老者走了過來。
老者身材矮小,只是尋常家丁打扮,面容普通,走路一瘸一拐的,似乎摔傷了腿。
他看見顧瀾以後,強撐著脫離小廝的攙扶,肅然站直身體,用力喊道:
“前定遠軍第柒營抗旗兵曾大旌,見過世子!”
一瞬間,一抹行伍之人才會有的肅殺之氣,從他矮小的身上傳出來。
哪怕眼前的老人已經年邁,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卻毫不遜色於任何一個禁軍,也不弱於門外任何一名府兵。
“是定遠軍的老卒......”宋執喃喃自語。
曾大旌轉過身,主動站到顧瀾和老夫人面前,顫抖的舉起家丁用來防衛的棍棒,直視著宋執。
“作為侯府家丁曾叔,要保護在世子身前,作為將士的卑職,要保護在將軍面前。”曾大旌嚴肅的說。
他是家丁,同樣,也是定遠軍將士,要守護自己身後的人。
宋執看著他,回想起剛進侯府時,似乎有人在混亂之中,狠狠推開了攔在門口的家丁。
他回頭望了一眼門外和禁軍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府兵,深吸一口氣,低下了頭,深深的鞠躬道:
“晚輩未得軍令擅自行事,傷了老將軍,是我錯了,甘願受軍法處置。”
曾大旌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景,他的臉上浮現出驚訝的紅光,不知所措的看向顧瀾:
“世,世子,咱們......這,我的腿沒什麼事情,都是老毛病了,而且,我也不是將軍,只是個替老侯爺抗旗的小兵——”
顧瀾緩聲道:“他道歉天經地義,你接受便是。”
她的話好像有著安穩人心的魔力,曾大旌不再慌張,紅著臉憨笑著點了點頭:“好......那老奴聽世子的。”
顧瀾眯起眸子,凝視著宋執溫潤冷峻的面容,淡淡的開口:
“有本世子在,誰也不能傷害定遠侯府的人,再者,曾叔是曾經守護國土的定遠軍,他浴血奮戰,不是之後被你們羞辱的。
宋統領今日道歉,是因為本世子替曾叔撐腰,若本世子不在呢?若曾叔只是個普通黔首呢,宋統領是不是就將此事揭過了?宋執,你永遠別忘了自己曾經歷過的事,而現在,你的所作所為,和當初的縣令又有什麼區別。”
宋執的母親曾被縣令侮辱自殺,父親怒髮衝冠去殺縣令一家,卻連累親人也跟著一起獲罪,反而縣令逍遙法外,繼續迫害當地的百姓......
宋執不知想起了什麼,他的臉色鐵青,沉著臉沒有說話。
這時,一道快馬疾風般趕來。
“陛下有旨,定遠侯府接旨——”前來傳旨的,是兩名顧瀾不認識的小太監,卻朝宋執點了點頭,看來都是御前的常客。
顧瀾輕搖摺扇,眼神睥睨,神情中恰到好處的透著幾分憤怒和猖狂:“宣旨吧,本世子倒要看看,皇帝包圍了定遠侯府,究竟想做什麼。”
小太監早就聽聞顧瀾囂張跋扈,卻沒想到她見到聖旨還能狂成這樣,一時之間,表情僵硬了幾分。
不過,他們倒也沒有強求顧瀾跪下,甚至沒有讓侯府其他人下跪,而是彷彿燙手山芋般快速開啟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定遠侯世子平南將軍顧瀾,立即入宮覲見!欽此——”
“入宮?”顧瀾眼中恍悟。
兩人唸完聖旨,也沒管顧瀾作何反應,又看向宋執:“宋統領,陛下還有口諭。”
宋執乾脆利索的跪下。
“湘王容珩結黨營私,意圖謀害定遠侯府老夫人和世子,在此事未查清楚之前,還望宋統領帶禁軍日夜保護侯府安全,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後,再撤回兵力,不得有誤!”
“臣遵旨。”
宋執站起身,這一次看向府兵的眼神,沒有了任何顧慮。
“湘王之事一日沒有查清,在下就在此駐紮一日,侯府的安全由在下來保護,諸位可以放心了。”
門口的府兵們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繼續和禁軍對峙。
他們是忠於定遠侯府的將士,顧瀾和老夫人若真的現在下令,哪怕是數倍於他們的禁軍,哪怕是違抗聖旨,他們也絕對會立即衝進來救人。
但是在此的禁軍有幾千人,京外大營更是還有足足兩萬,絕不是這幾百府兵能衝出去的,一旦他們動手,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容璟不敢拿侯府裡的人怎麼樣,同樣的,侯府雖然有恃無恐,卻也不能反抗。
雙方只能相互威脅,僵持不下。
唯一的變化,在於聖旨宣顧瀾入宮。
小太監還手捧聖旨,眼巴巴的看著顧瀾。
“瀾兒,不能去,”顧老夫人冷聲阻止,然後睨視著眾人,聲音鏗鏘有力,“你們就圍著吧,老身倒是要看看你們能圍到幾時。定遠侯府傳承了百年,什麼場面沒有見過,多少後輩戰死沙場,為國效力,卻沒想過今日被大燕禁軍包圍,皇帝是想將我等逼死在京城嗎,真是讓天下精忠報國之士寒心!”
府兵們聽見老夫人的話,一個個義憤填膺,雙目赤紅。
小太監顫巍巍的解釋:“老夫人,陛下只是召小侯爺進宮議事,沒有要逼死你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