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紅看不過眼,訓訴了地上跪哭的人,“你們這是幹什麼?趕快起來,現在都什麼年月了,還在這裡下跪磕頭的?你們有什麼事情,到法院去說,相信法律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事關重大,跪著的人,哪裡聽得進小柳紅這套說辭?跪在地上,就是不起來,只是哀求世德,求世德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網開一面。
四狗腿子的老婆指著地上跪著的孩子,又指了指身邊跪著的老人,哭叫著,“哥呀,俺這一家老老小小,全靠孩子他爹一個人養活,可今兒個一旦他爹進去了,這一家子老小,可怎麼活呀?”
世德平時就見不得這場面,想想自己當初,被日本人捉去了,媽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不久就送了命,心裡便有些發酸。
到底忍不住,哄著地上跪著的人,“你們先起來,這件事的具體情況,我還不清楚,等我明天上班,去問問,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要是能幫上忙,我一定幫忙,別人不瞭解我,叔和嬸,還不瞭解我嗎?我是那種不仁不義的人嗎?”
見世德說了這話,地上跪的人也識趣,紛紛爬了起來。
四狗腿子他媽,顫顫抖抖地抓住世德的手,淚眼汪汪叮囑道,“孩子呀,老四可是和你一塊長大的,平日裡最聽你的,你說一句話,他就不要命地上,我攔都攔不住……”
這句話還真管用,聽得世德心裡一陣發熱,當下啟用了心裡消停多時的江湖義氣,放話說,“放心吧,嬸,該幫忙的,我一定幫忙。”
說著,把一家人送出了門。
“怎麼,你真要幫他們?”見一群人走了,小柳紅問世德。
世德知道小柳紅要說什麼,應付她說,“我不這樣說,他們能走嗎?”
“你要是光這麼說說,我就放心了,”小柳紅說完這話,緊著又叮囑一句,“我可要提醒你一句,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弄不好,是要捅出大亂子的。”
“知道。”世德應付了一聲,上炕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到局裡,世德打電話,把辦案的民警叫來,問了四狗腿子的案情。
民警把案情敘述一遍。
世德聽過,見犯罪事實清楚,嫌犯也供認不諱,便不好再多言,打發民警回去了。
心想自己也盡力了,實在幫不上忙,也是沒辦法的事,心裡也踏實起來。
不料到了晚上,昨天晚上的一幕,又在世德家上演了一遍。
好說歹說,總算把四狗腿子家的老少一堆人,打發出了門。
第三天晚上,四狗腿子一家人又來了……
世德腦袋就有些發脹了,完全沒了主意。
他想求助小柳紅,只是小柳紅自從當了法院院長,自己學會了識字,把法院裡的事情,安排得有板有眼,儼然一個鐵面無私的包青天。
更何況,小柳紅事先又反覆叮囑過世德,叫他不要粘惹這一類事情,免得引火燒身。在這種情況下,再和她商量這事,一準沒有好話,便在小柳紅面前閉口不提。
可是四狗腿子一家人,又像粘在他身上的狗皮膏藥,一聲一聲苦苦哀求,不時提起早年四狗腿子對世德的忠誠,聽了,讓人覺得,他現在當了局長,有些忘恩負義了。
一天晚上,趁四狗腿子一家人還沒來,世德早早出了門,到了大哥世義家。
大哥世義自從被劃成地主,家產被分,律師事務所被關閉,兒子恆富被調離法院,現在地地道道成了賦閒公,成天躲在家裡,不敢出門。
世德和小柳紅都忙,又都是革命幹部,白天上大哥家,怕讓人看了,會說閒話,已經老長時間沒去看望哥嫂了。
大哥見世德進來,也有些吃驚,問道,“你怎麼來啦?”說完,又有些後悔,嘟囔道,“要是沒事,平日別到哥這裡來,對你影響不好。”
世德也不理會,坐在炕沿,問了些大哥家生活上的瑣事,也不敢說什麼心裡話,坐了一會兒,估計四狗腿子一家人該回去了,便要起身回去。
正要走,到底忍不住,問了一句,“哥,四狗腿子的事,你聽說過嗎?”
“聽恆富回來提起過,”大哥世義說道,“那號人,也是報應,雖說從前你們是朋友,現在卻不同了,你是有身份的人,這種事,躲他遠一點好。”
世德正要把四狗腿子一家近來老到家裡哭鬧的事說出來,聽大哥這麼一說,就把吐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只是無意當中,又問了一句,“哥,你看,像四狗腿子的這個案子,有沒有翻案的活口兒?”
世義聽了,警覺起來,囑咐著,“兄弟,你可別犯傻,幫他們這種人,不值得。你幫了他這回,幫不了他下一回,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一旦惹出亂子,你還要替他擦屁股。
“你兩口子奔波了大半輩子,老天有眼,幫你倆走到今天這一步,不易呀,別為了這種人,毀了自己前程。”
囑咐完世德,世義又忍不住,向世德賣弄起他當律師的小聰明,“像他這種案子,要是有油水的人家,其實翻案也不難。”
“怎麼說呢?”世德盯著問道。
世義不屑地說道,“咳,讓他們給姑娘家些錢,買通受害人,讓受害人出面,說是自願的,這樣一來,強 奸案就不成立了,案子不就自然撤銷了嗎?”
世德聽過,沒說什麼,抬腳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