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切消失,連同瑲玹。
又是那個明月夜。
海上明月生,一道身影靜佇月下。
潮平兩岸闊,相柳早已潰敗的心神又被一點點拼湊,他竭力走向那個身影。
那麼近又那麼遠。
“小夭……”
小夭笑著點頭,淚珠落下,“九頭妖怪,你太狠心了。”
相柳擦掉她眼角的淚,唇畔含笑,苦楚難訴。
“你什麼也沒給我留下,連狌狌鏡裡的回憶你都要抹去,你讓我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處可去,你給自己選擇了結局,你一句也不願和我多做解釋。”
“你走後的第一年,我與璟遇到暗殺,是笑娃娃為我擋下致命一擊,笑娃娃裂開了,我看到了那個水晶球。”
小夭淚流不止,那時重傷垂危,她看見了那個滾落的水晶球。
水晶球中,那個男鮫人握住了女鮫人伸出的手,含笑凝視著女鮫人。
心不跳,它怎麼不跳了?
相柳,相柳……你在哪?
小夭昏迷之後,一遍一遍說著。重傷後魂魄誤入幽冥的荻花叢,荻花潔白,如相柳來時的雪,小夭曾是一個無比惜命之人,卻在相柳死後毫無求生之念,後來得知他難入輪迴,黃泉也不復相見。
她去求了王母,與王母立下賭約,就賭重來一次,若再有選擇,相柳是否還願選擇原來的結局,欣然赴死。她若贏了,便讓相柳再入輪迴。
她賭相柳還會選擇原來的結局。
小夭清楚,他和她一樣都是心硬之人,選定的事就不會改變。
他對自己比對任何人都狠心,他會為小夭安排好一切,然後欣然面對終局。
她為相柳織造了一個十全十美的幻境,彌補了她與相柳的所有的遺憾。
同時,又無法左右相柳的抉擇。
相柳最終還是選擇了原來的結局。
但因瑲玹的打斷,相柳的魂魄並未恢復完全,小夭又開啟另一幻境讓相柳的魂魄得到修養。此幻境在王母賭約範圍之外,故而賭約尚未分出勝負。
小夭將這三十七年的經歷講於了相柳聽,故意略去了困苦,只言歡樂。
“你與王母究竟立下了什麼賭約?”相柳問道。
“秘密。”小夭俏皮道,“相柳,我該走了。”
相柳一驚:“你要去哪裡?”
小夭搖了搖頭:“不可說。”
小夭的身形在月光下一點點變得透明,她含淚道:“還會再見的。”
小夭再建幻境,超出了賭約範疇,王母要求再次考驗相柳,此次不許小夭插手,故而小夭不知此次考驗為何。
玉山的桃花再度縈繞天際,界門開啟,相柳一步步走向那裡。
王母的聲音再度傳來:“相柳,這次在你面前的便是輪迴之門。”
相柳止了腳步,問道:“若是賭約輸了,小夭會怎麼樣?”
王母沉默一陣後道:“魂飛魄散。”
相柳握手成拳。
小夭曾是那麼一個惜命之人啊,為了他,用靈力精血織造涵養魂魄的幻境,為了他,不願轉世也要彌補他的遺憾。
他苦笑出聲,再度毫不猶豫走入界門,界門之中,時光順序向前,他卻毅然決然走向了與時光流向悖逆的地方。
王母立即喝止他:“你可知悖逆輪迴,便不只是魂飛魄散那麼簡單,歷史會不斷抹殺你的痕跡,大荒史書上將再無九命相柳,任何曾經與你有關的人都將不會再記得你,最終你註定被歷史抹殺,你將從不存在。”
相柳道:“她本就不應該遇見我,從此之後,她做玫小六也好,王姬也罷,都會安樂一世,不會因我而受到傷害,也不會因我而天年不永,只要她從不認識我。”
輪迴之門,一面向來世,一面向過去。
相柳一如昔日堅決,走入了過去。
這次重來,與之前幻境不同,不再是小夭的安排,而是相柳真真正正地面對。
他回到了更早之前,在小夭私下玉山之際。
小夭剛偷偷溜下玉山,就被一隻大妖怪抓走了。
這隻妖怪始終戴著個寒冰面具,小夭看不破他的真容。
小夭仗著自己法力不低,與這隻妖怪交了幾次手,發現她最多隻能抗下三招。
可也奇怪,這隻妖怪從不傷她。
小夭試圖逃跑過好多次,都被這隻白衣大妖怪抓回來。
這次藏在洞裡,又被這隻妖怪抓了出來,氣得小夭又拔了毛球幾根毛,毛球正要啄她,就被大妖怪的一個眼神喝止住了。
小夭十分記仇,天天在地上捏小泥人,大一點的泥人是白衣大妖怪,小一點的是毛球—大妖怪是這麼叫那隻鳥的。
小夭拿著醜泥人瘋狂捏,以此報仇雪恨。
不多時便團成一個拳頭大的泥團,趁大妖怪不備砸在他雪白的衣袍上。
大妖怪緩緩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
小夭吐了吐舌,扮了個鬼臉。
白衣妖怪唇畔突然有了溫和的笑意
小夭看見大妖怪笑了,微微一愣,心中驟然覺得大妖怪笑起來怪好看的。
只是片刻,小夭眉心便中了一擊。
小夭叫了一聲,“你暗算我!”
她揮舞著兩隻小手便去抓大妖怪,邊跑邊喊:“我和你拼了!”
還未靠近白衣妖怪,便被藤蔓纏住掛了起來。
白衣妖怪起身走近,用法術將衣角的泥濘去除,白衣如雪,對上小夭的雙眸,“你太弱了。”
小夭不服,別過頭去。
白衣妖怪道:“弱者才會以命相搏,哪怕是死也不能傷敵人分毫。”
小夭被他的話刺痛,紅了眼,但仍倔強道:“你再給我一百年,不,五十年,我定能打敗你。”
白衣妖怪一笑:“就你如今這樣,如何能打敗我?”
小夭緘默不語,如今身陷囹圄,確實無法在短時間內打敗他。
“我若教你,你敢學嗎?”
小夭一臉疑惑看著他。
“怎麼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