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是光啟帝胞弟,先帝子嗣不興,這楚王爺便尤其尊貴,從小嬌養到大的人中龍鳳,貴族尖尖上的人物,即使光啟帝嘴上總是訓斥,也從未動過他一根手指頭,白執便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阿拾為什麼要打他。
還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眾目睽睽之下,就算大都督有心幫她脫罪怕也難為。皇族地位尊崇,平民百姓別說毆打,便是動他一根手指頭都是大罪。阿拾不僅打了,還打得那樣狠,連同幫腔的大黑一起,生生把楚王打得胳膊都抬不起來。
白執頭皮發麻,稟報給趙胤時整個身子都是僵硬的。
趙胤聽罷,叫朱九去馬廄牽馬,冷聲一笑,“好大的膽子。”
白執聞言,後頸陣陣發涼,小聲道:“這次阿拾姑娘確實有些膽大包天了……”
“我說楚王。”趙胤突然側眼看過來,神色凜冽的白執身軀一凜,趕緊挺直了背脊,然後便聽得趙胤道:“明知是本座的女人,還來招惹。”
白執本想說再怎樣也不該毆打王爺,可是看大都督護短的模樣,分明就是幫親不幫理了,他只能悻悻地閉了嘴。
……
出了這檔子事,時雍沒有再去找趙胤,而是原路返回躲入了無乩館。
今日的事情,說來有些荒唐。
她原本是去找男人的,結果被前任當街攔住,那探究的目光幾乎就要刺破她的偽裝。
趙煥十分篤定她就是時雍,甚至試圖帶走她。時雍無奈之下,只能打破他的幻想,讓他嚐嚐登徒子的下場。也好叫他知道,宋阿拾不是時雍。時雍是一個張弛有度,是個四平八穩的聰明人,而宋阿拾只是一個被趙胤寵壞了的小女人。
趙煥為什麼認定她是時雍,與大黑有關。
以前二人相處時,大黑便是除了時雍誰也喚不住的狗。而且,時雍死後,大黑曾經長期自己在雍人園做流浪的野狗,後來竟然被她養了起來,加上她近日與烏嬋來往密切,恐怕就讓這他生了懷疑。
只是,懷疑歸懷疑,他居然會直接上來相認,時雍有些始料不及,在拉扯的時候,忍不住就動了手。
而趙煥,整個過程沒有還手。
無論大黑撕咬他,還是時雍打他,他都不曾還手,只是緊緊抱住時雍不放。大黑都快在他的腿上咬出血窟窿了,他仍然紋絲不動,一雙眼死死盯住她。
“我一直在想,你這雙眼睛為何會這樣熟悉?雍兒,是你。除了你,沒人會有這樣的眼神。”
今日的趙煥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就像個瘋子一般,眼神熾熱,人也十分急切,時雍當時又氣又急,若非實在掙扎不開,大黑也不至於動嘴,她更不至於動手。
好了,不打已經打了,在她走的時候,趙煥還捂著傷口跌坐在那裡發呆。時雍當時看到了白執的身影,因此不怕趙煥沒有人施救,怕的是要如何向趙胤交代這件事情。
時雍有點頭痛。
在等趙胤回來的時候,她叫嫻衣備了水,洗了個澡,擦乾了頭髮,香噴噴地躺在床上安靜地等著他回來。
美人計對趙胤不一定管用,但比什麼都不做要好得多。
她不知道趙胤會如何處理此事。雖說趙胤平素和楚王關係不算親密,甚至彼此還有猜疑,但光天化日之下打傷一個皇子,哪怕是這個皇子對她動手動腳在先,在尊卑有序等級森嚴的社會制度裡,也全是她的不是。
時雍心裡有點忐忑,對趙胤的態度沒有十足的把握。
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來,她趕緊將被子往下拉了拉,讓自己的樣子看上去稍稍有那麼幾分可憐……
然而,進來的人是嫻衣。
“姑娘,爺在門口被人截走了?”
“什麼?”時雍一臉不可思議地坐起來,看著他,“何人敢在無乩館門口劫人?”
嫻衣心知她聽岔了,解釋道:“是楚王府的阮娘子找上門來,截住了爺……”
阮嬌嬌?
時雍想到阮嬌嬌那張我見猶憐的臉,心裡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能成功迷倒趙煥的女人,自非普通尤物可比。尤其這女子青樓出身,慣會籠絡男人,討好男人,對付男人一招接一招,那就是專業的技能。
只是,她找趙胤做什麼?
……
趙胤領了朱九幾個人策馬回府,一路疾馳,馬兒剛到王府門前停下,不待趙胤翻身下馬,巷口便傳來一道弱弱的喊聲。
“大都督留步。”
無乩館下人男子居多,嫡衣等人說話也比較直接,很少聽到這麼嬌滴滴的聲音,軟若無骨,彷彿帶了一絲綿力淡淡地敲在人的心尖尖上。
朱九和白執等人反應最大,猛地掉頭看去。
一輛馬車徐徐駛近,等在不遠處,一個身著翠綠襖裙的小丫頭打了簾子,攙扶著一個體態婀娜的姑娘踩著杌子下車,款款朝趙胤走了過來。
正是楚王的愛妾阮嬌嬌。
這個時節天寒地凍,阮嬌嬌穿得卻很是單薄,那窄細的腰肢彷彿只有一掐那麼纖小,剛從病中好轉的面孔略帶蒼白,這病弱的模樣配上那一張豔麗嬌羞的面孔,著實楚楚可憐。大概在楚王府養得久了,沒有半分風塵氣,反有些高潔不凡,媚骨天生。
“妾身見過大都督。”
她朝趙胤深深拜福,並保持著那個綿軟蹲身的動作,眼皮半垂,櫻唇微抿,並不去看趙胤,久久沒有直起身來。
朱九和白執對視一眼,看得歎為觀止。
他們常年跟在趙胤的身邊,看過的美人自是如同過江之鯽,尋常女色早已入不得眼。可這阮嬌嬌當真是銷金窩裡養出來迷惑男人的姑娘,每走一步路,每動一根手指頭,甚至每眨一下眼,都像是拿捏好,算計好的一樣,賞心悅目。
趙胤視線掃過她那張臉,眉心微微一皺。
“何事?”
阮嬌嬌這才慢慢抬起頭,頭上步搖輕輕亂顫,而她身子不動,看上去尤其清麗端莊,只她神色看著有些猶豫,眼神掃了掃朱九和謝放等人,嘴角微抿。
“妾有要事相告,可否請大都督借一步說話?”
趙胤看了看四周,不見外人,“事無不可對人言,你但說無妨。”
阮嬌嬌輕輕咬了咬下唇,望著他道:“妾身多有不便,所言之事又極為緊要,還望大都督垂憐……”
趙胤停頓片刻,躍下馬來,將韁繩交給朱九,徑直上了臺階,然後吩咐門房道:“開角門。”
阮嬌嬌捏著手絹的指尖微微一收,臉色似乎比剛才更為蒼白了幾分。
一般家裡迎客都從正門而入,而她面前的無乩館大門洞開,趙胤卻吩咐人帶她走角門。雖然這男子臉上不見半分羞辱,但僅僅三個字就將她踩入了塵土。他將她看得極低,極輕,彷彿她渾身都是汙穢,跨過他家的大門便會玷辱了他的門楣一般。
白執看她一眼,“阮娘子,請吧?”
阮嬌嬌看一眼無乩館冷肅威儀的匾額,恢復了柔情綽態。
“多謝大哥,煩請引路了。”
白執脊背一僵,身子激靈靈一下,骨頭都快酥了。
這要是成心勾引,哪個男人受得住啊?
……
朱九剛入內院就被斜刺裡伸來的一隻手拽了過去,他剛想出聲,便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立馬瞪大雙眼,驚喜地叫了一聲。
“嫻衣?”
嫻衣噓一聲,看了看他背後,“爺呢?”
朱九四周看看,發現這是在廊下的一個拐彎處,剛好可以藏匿身子,不由有些好笑,“爺在同阮娘子說話,怎麼了?神神秘秘的,我還以為……”
他撇了撇嘴,低頭小聲逗她,“以為嫻衣姐姐想我了呢。”
嫻衣是比朱九大了有半歲左右,可平常他都直呼其名,這冷不丁來一句嫻衣姐姐,直叫她消受不起,當即便紅了臉,冷冷剜他一眼。
“我在與你說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