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雍和呂雪凝在山坳上談了約莫一刻鐘左右,山風輕柔,曠野寂靜,女子的聲音低啞緩慢,時而帶著驚悚和緊張,身子繃得緊緊的,便是時雍緊緊摟住她,也無法控制那彷彿來自心靈深處的顫抖。
於普通人而言,世道興衰都不足大,只有切身體驗的辛酸苦辣才是真切的滋味兒。呂雪凝離開京師避世霄南山,從最初與母親在此修葺房屋,開墾田地,種菜種樹的怡然,到置身於森冷恐怖的黑暗困境,過著見不得光的囚徒生活,短短几個月的時間,
身在其中的她,受盡悲苦……
時雍看得也是心酸。
這麼一個有才有貌的姑娘淪落至此,實是可悲。
“雪凝,我來問你幾個問題,好嗎?”
在呂雪凝的訴說中,有許多是瑣碎的心境和苦情,是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消化的悲傷情緒,而時雍卻要先解決眼下的事情,不能被她帶著跑。
見呂雪凝含著淚點頭,時雍又為她拭了拭淚水。
“你說你不明白脅迫你們那群人的身份,那你可曾見過他們的臉?或是有什麼特點?平常他們有沒有聊些什麼?”
呂雪凝眼皮垂下,表情有些不自在。
“臉是見過的,卻是不相識。平常他們說話都會揹著我和我娘……”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又道:“我聽那些下屬叫那個人,叫執事大人。”
執事大人?
時雍心裡微沉。
她看著呂雪凝問道:“你可知,嚴武師是誰殺的?”
呂雪凝頭垂得更低了些,“阿旺。”
時雍道:“是那個執事大人的命令?”
呂雪凝點頭,又搖搖頭。
“他們沒有命令阿旺,只是利用了阿旺。”
“你再說得明白一些?”
呂雪凝蹙眉,又沉默片刻,突然閉了閉眼,低低地道:“都是我,都是我造下的孽。若是那日我不去見他……或許他不會丟了性命,都是我不好……”
時雍微怔。
接下來,她又從與嚴武師父母完全不一樣的角度聽到了他的故事。
在京師的時候,呂雪凝小產墮胎,曾在烏家班住過一段日子,與烏嬋很是熟悉。後來為了報恩,她又常常帶著母親去烏家班聽戲。這個嚴武師,便是她那個時候認識的。只是,二人當初不曾說過話而已。
那一日,呂雪凝受執事大人指派去霄南鎮見阿旺,無意間叫嚴武師撞見了。他還記得這個飽受非議的漂亮姑娘,見她出現在自己的家鄉,嚴武師極是詫異地上前同她打招呼。
呂雪凝不敢相認,匆匆離去。
可是,回到山上後,看到母親所受苦楚,她幾番輾轉,心思又開始活絡起來。那些日子,不論她去哪裡,“執事大人”都會派人跟著她,監視她,不讓她有機會報官或是背叛,霄南鎮離京師這麼遠,呂雪凝也沒個熟悉的人可以傳遞訊息,與嚴武師的遇見,啟發了她的心思。
隔日,她藉口掉了東西,下山去找嚴武師,偷偷塞了紙條給他。
為了避免連累他,呂雪凝在紙條上,只說思念京師的情郎周明生,若是嚴武師回京遇到周明生,萬請傳個口信,就說雪凝時常想念他。
周明生是順天府捕快,常在那一帶行走,嚴武師自是認識他。
原本呂雪凝的想法是嚴武師將紙條傳到順天府,周明生知道了她的下落,再看紙條,定會知道事有蹊蹺。他那麼想去錦衣衛,又崇拜大都督,自己肯定不會貿然行動,必將此事稟報給大都督。
有大都督出馬,她與母親就有機會脫離苦海。
哪曾想,這個嚴武師是個耿直的性子……
呂雪凝莫名其妙找上門來,問他昨天有沒有撿到她的玉佩,又藉著心急跌倒的機會往他的手裡塞了紙條,嚴武師當即就發現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