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官最是難為。
百姓以為你無所不能,其實不過是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特別是真的想留在這個位置做些實事,便萬萬不該將權勢得罪狠了,更不能越雷池半步。
宋元青……他的確是想要做些事情的。
他就不能魯莽,不能僅憑著一腔熱血去撞南牆,有些口該閉的時候就要閉,有些頭,該低的時候還是要低。東宮之事,即便疑點重重,可事情太大,不是靠他一個人這一頂烏紗帽就能頂得住的。
非但頂不住,還可能以卵擊石,到時候還要牽連許多人。
他不敢。
他不敢,便也攔著姬無鹽的幾次欲言又止,誰知沒攔住。
他坐在“正大光明”牌匾之下,目光自姬無鹽的眉眼之間逡巡,方才怯弱忐忑的姑娘此刻靠著椅背,老神在在地看過來,哪裡還有一點害怕?他看著這樣的姬無鹽,心底暗暗嘆了口氣……當真是個刺頭兒。
“姬姑娘應當知道,就衝著你方才的舉止,本官完全可以將你從此處趕出去。”
“我知道。”她頷首輕笑,不急不躁,眉眼如畫,“可我同樣知道,你不會。宋大人是個好官。”
宋元青扯了扯嘴角,呵呵地假笑,“這句‘好官’宋某有些受不住……姬姑娘倒是超乎宋某的意料之外。只是不知姬姑娘如此煞費苦心,又是為何?”
她迎著他審視的目光,磊落又坦蕩,“自保。”
說著,姬無鹽擱下茶杯,走到宋元青面前,緩緩作揖,面上笑意散去,凝著眉一本正經,“小女無意觸及宮廷秘辛,更不願深陷其中,可事與願違……還請宋大人指點迷津,救小女一命。之前所言,只是不願宋大人再顧左而言他地搪塞小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但即便如此,小女方才所言,敢以性命擔保,句句屬實。”
宋元青看著她,考量著這些話裡的真實性。
說著“句句屬實”的姑娘,站在大堂之中仰面看來,微風拂動她的裙襬,有種風華散盡風裡,迎面拂來。她不似站在大堂之下,倒像是站在金鑾大殿之上,接受萬民頂禮膜拜。
年輕的宋大人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驚了一驚,有些後怕地舒了一口氣,才看著姬無鹽嘆了口氣,“本官自是信你。只是姑娘方才所言,並非真相,可見彼時幾位道宗教餘孽,也不過就是道聽途說或者肆意攀咬罷了,是以本官才告誡姑娘,有些話……說不得。”
之前一口一個“宋某”,如今卻是一口一個“本官”。
姬無鹽很是驚詫,“怎會?宋大人,您莫要誆我。那這陣子為何屢屢有人跟蹤,姬家門外也時時有人探頭探腦似是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