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大雪……是許多年鮮少有過的大,足足下了三天之久。
文人墨客多頌雪,高潔,純淨,足以洗滌一切汙穢。那個時候他就在想,這些文人墨客大抵都未曾在雪地裡跪上許久,否則,絕寫不出那樣的詩文來。
冷、然後是痛,痛完就麻木了。
然後,這種入骨的刺痛,會長年累月地跟著你,每一次的復發都在清晰地提醒你,你的過往裡有那樣一段可笑的過去。沉痾多年,無法根治,卻也可以稍稍緩解讓它看起來像是消失了一般,就像找一個匣子、找一把銅鎖,將那段自以為是的過去藏進匣子裡,落了鎖,蒙了塵。
可它……終究還是在那裡啊。
掌心摩挲著膝蓋,陳老有些無所適從地訕笑,“挺麻煩的……左右都到了這個年紀了……”
理智上也清楚,這些不過就是陳年舊事,舊人已逝,甚至早已輪迴投胎,這世上也許就只有自己記得她的一些事情。這樣的舊事,除了自己苦苦提著不願放下之外,又有什麼意思呢?
只是……有些遺憾。
他微微佝著背,留給姬無鹽一個斑白的腦袋,“花那麼大的力氣,人力、物力、財力,最後也沒多活上幾年,豈不是很不划算?”
“如何能這樣算?”姬無鹽眉頭緊皺,“祖輩世代積累,後輩努力經營,不就是為了讓族中眾人生有所養、老有所依。莫說能夠多活上幾年,便是壽數相同,只要往後餘生能多舒坦一日少復發一次,這力氣就該花。”
陳老剛張嘴想要反駁,就被姬無鹽截了,“你說待我如至親,莫不是此刻你又要說你不是姬家人,犯不著姬家為你找這些勞什子東西?”
陳老的確是這麼想的,“我只是客居……”
“客居?客居也成。”姬無鹽並不反駁,由著他去說,只道,“既是客居,那有些事情咱們就得算得清楚明白些。你在我府上住了這許多年,為闔府上上下下那麼多人看病、開藥,半分診金都未曾收過,明日我便親自算清楚了,然後給你結清。”
正兒八經的表情,當真是鐵面無私的樣子,半分不為所動。
“丫頭……”
陳老無奈搖頭,知道真讓這丫頭來算這筆錢的話,絕對會是個天價,足夠將那些珍稀藥材都買上一籮筐的天價。也絕對比他治這雙腿的代價更高。
這丫頭的執拗,當真是隨了老夫人。陳老失笑,“時間再長些,它自己就好了。來了這燕京城才復發了一次,之後都好好的……”
姬無鹽懶得同他說許多,摸了摸桌上的白瓷盅,已經涼了。
她便推開了些,正色說道,“若你是心裡頭過不去那道坎,這個我無能為力。即便磨破了嘴皮子,到最後還是要你自己擱下才好。可……你若是為了這些個有的沒的,我卻是如何也不會同意的。你若不願給自己治,我便張榜重金求天下能人異士給你治,屆時,治不治得好還是兩說,被獅子大開口卻是一定的,興許還得傾家蕩產。老爺子……我且問你,不過是些身外之物,你是想留著讓我帶下去,還是您自個兒想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