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鹽眉梢一挑,些許意外,既意外於傳聞中耿直正直的尤封在自己女兒身上竟是如此蠻不講理的樣子,也意外於這蠻不講理還能如此理直氣壯。
是皇位上的那位鎮不住場子了,還是覺得背靠左相這棵大樹就能高枕無憂了?
又或者只是單純地被那道賜婚聖旨給激怒了?
只是……
“這話聽著,當真是讓人有些鬱卒呢。”她說,微微斂著眉眼,指腹從掌心一顆又一顆的珊瑚珠上一一摩挲而過,容色莫測扯了扯嘴角,“尤大人這是……欺我姬家先祖無能,廕庇不了後世子孫?”
尤封淡淡哼了聲,神情倨傲,並沒有否認這個說法。
這本就是事實,沒什麼好故作謙虛的,尤家多少代人的積累,才有了今日這些福澤,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地就讓一個商賈丫頭給欺負了去?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酷,也是這麼公平。
寧修遠低了頭看她,這小丫頭倒是言語無禁忌,連先祖都敢胡亂編排。
上一回同她置氣是什麼時候已經記不清了,只明明白白記著,這丫頭當時答應地好好的,絕對不會再孤身犯險,可這才過了多久,一遇到事情就將承諾丟到腦後去了。
若非寂風來找自己,若是自己路上耽擱片刻時間,很難想象,這丫頭會不會受傷,會不會面對三具屍體無法解釋而被尤封帶進大理寺,屆時,按著她的性子,又要吃多少苦頭?
他不敢想,心中便惱她言而無信,這會兒也硬著心腸不願意搭理她。原以為她會順著自己的意思,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成想,這丫頭,倒似乎鐵了心地要將事情鬧大。
正想著,果見她又上前一步,微微抬著下頜,壓著聲音,氣焰卻囂張,“尤大人……三個人的確都是我殺的,只是,如今您找不到我謀財害命的證據……怎麼辦呢?回頭告訴你的新主子,告訴他,想要我姬無鹽的命,這三個人還不夠格。”
溫溫軟軟的小姑娘,卸了一身溫柔的皮,露出裡面鋒芒畢露的核心,那核心驕傲、鋒銳、稜角分明,是燕京少女們沒有的凌厲攻擊性,囂張到恣意。
尤封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這樣一雙眼睛,有那麼一瞬間,尤封覺得,若是自己再年輕個二十歲,正值熱血沸騰的年歲裡,大概也要被這樣一雙眼睛所折服。
但如今,他已經過了這樣的年歲,他更權衡,更穩重,更知道利弊得失。
也更理智清醒。
這樣一個囂張到近乎於邪恣的姑娘,和方才模樣判若兩人,很顯然,這才是真實的她。小姑娘之前諸多隱忍,雖不知到底有何圖謀,但很顯然,這小姑娘同東宮的關係,怕是早已勢如水火,太子早已除之而後快,偏偏自家女兒不知道,傻兮兮地被當成了槍使喚。
這距離太近,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咳了咳,嗓子眼似乎堵著什麼,半晌,竟然難得的詞窮。
哦不,他經常詞窮,在面對寧修遠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