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如聽聽自己的心?
姬無鹽掉頭看去,卻被一雙手又給撥了回去。聽得出來,沈洛歆聲音帶著笑,她說,“你別看我……我本不是那種能正兒八經說上許多大道理的人,你看著我我便愈發說不出來了。”
姬無鹽便只乖乖坐著,雙手擱在膝蓋上,自是很乖,像學堂上聽課的稚兒。她眉眼微斂,嘴角帶笑,“成。我不回頭……還請沈先生明示。”
沈先生……聽來總覺俏皮。
沈洛歆捋著她背後的髮絲,手法輕盈,勾著頭皮有些簌簌的癢,姬無鹽舒服地微微闔了眼,像一隻被人順了毛的貓兒。沈洛歆卻是蹙著眉頭還在咬文嚼字地想著如何精確表達才能更好地安慰這個為情所困的小姑娘,“我們總覺得思考是憑大腦,行事選擇之間總要判個是非對錯……只是很多事情,並沒有對錯可言啊,譬如許四娘,為人妻、為人母,怎麼就不能去當仵作了呢?”
“正確……不過是庸碌塵世裡大多數人能接受的俗常罷了。姬無鹽,不知道怎麼選擇、腦子想不明白的時候,就問問心的答案……”
“腦子喜歡思前想後,心卻只專注當下悲喜。”
沈洛歆看著蹦蹦跳跳著朝這裡過來的小孩子,抬抬下頜,“姬無鹽……寧修遠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清楚,我不予評判,亦不言聚散。前路漫漫,聚散離合,誰也說不準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所以,心裡想什麼,不若開誠佈公談一談……莫要留了遺憾。”
對方說著不予評判,不多置喙,可言下之意仍然是勸她莫要魯莽行事。
姬無鹽眉目輕斂,思忖片刻仍覺心下鬱郁尋不見出路,但沈洛歆的那些話,就像是四下無光的黑暗裡,依稀可辨的一點光亮於伸手不可及的遙遠之地,影影綽綽地閃耀。
只是,這種沉鬱沒有持續太久,它很快被咋咋呼呼的寂風打破,“姑娘、沈姐姐,江姨娘說了,裡頭有道點心的工序比較繁瑣,一時半刻怕是做不出來,她說若是做好了,就讓下人送去姬府可好?”
姬無鹽頷首說好,又問寂風,“江姨娘做了這麼多點心,你方才表示感謝了嗎?”
“說了呢!”寂風一邊點頭,一邊收拾桌子上還未吃完的點心,“我說了,代我家姑娘和沈姐姐謝過江姨娘費心……”
“嗯。”姬無鹽摸摸他的腦袋,稱讚,“很好。”
寂風眯著眼笑,像極了家裡頭那隻貓兒。沈洛歆看著這其樂融融的一幕,低著眉眼搓了搓手……沒想到,她對江姨娘的第一聲謝,竟然是經由一個孩子之口“轉述”的。
早年,年輕氣盛的時候,的確是分外怨恨過這個人的——如果說沈樂微尚且還是這場情感糾紛之中的無辜稚子,那江姨娘就是知三當三的那個人,擱在現代是要被揪著頭髮打的、是要被唾沫星子噴的,再不濟,也要被潑一杯紅酒、咖啡之類……
偏偏,在這個時代裡,她還能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許四娘不在意,不代表沈洛歆不在意。彼時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沒幾年,渾身上下的戾氣與不甘無處宣洩,自然就稀疏衝著江姨娘去了。
可她到底是忘了,在這個時代裡,江姨娘啊……她似乎也未曾害過許四娘和自己。寵妾滅妻的是沈丁頭,至少,營造出這個假象的是沈丁頭……江姨娘被府上下人稱一聲“夫人”,卻自始至終伏低做小、膽怯瑟縮,可見,這所謂的“寵”,大抵也是未曾得到的。
唯獨沈樂微……囂張跋扈的樣子讓那四個字看起來像是真的一樣。
察覺到自己心態上的變化,沈洛歆又碾了碾指腹,看著嬉皮笑臉的寂風,和漫不經心有一搭沒一搭幫他收拾食盒的姬無鹽……抿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