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掛在樹梢頭。碎雪星星點點,這原本該是北國之都最溫柔的夜景。
小姑娘抬眸看過來的眼神很平靜,表情也平靜,連說話的聲音都很平靜。她說,“可是藥材還沒湊齊……”說著擔憂的話,聽起來卻似乎只是說著晚膳時沒有吃到喜歡的清蒸鱸魚似的。
但寧修遠卻知道,此刻這樣的平靜下壓著一些隨時可能會爆炸開來的洶湧……他壓著心下忐忑,低聲勸著,“楚兄已經在尋了,我那邊也派了人,如今還有李奕維也在找,相信很快就有結果的。”
說著,又輕聲問道,“不問問我東宮那邊如何了?陛下聽說了這件事,差點就氣地跳起來,這病眼看著就要痊癒了……明日一早,平陽郡王那邊應該就能收到要求嚴查嚴懲東宮的聖旨了,你儘管放心。”
他聲音溫緩一如尋常。
姬無鹽沒說話,只沉默著點點頭,半晌,又將話題扯了回去。銀白的月色打在她臉上,讓她的平靜看起來有種疏離與冷漠,她說,“三哥。明日我就打算啟程,親自去找雪蟾蜍。”
寧修遠一怔,“什麼?!你親自去?你怎麼可以——”他正要直接阻攔,倏地又想起許四孃的事情,到了嘴邊的拒絕又倏地嚥了回去,放軟了聲音勸道,“寧寧,這雪蟾蜍已經有很多人去找了,不管是楚兄、還是我,我們都會盡心盡力的。我知道你著急,但雪蟾蜍本就是求一個機緣,縱然你親自去了,也不代表就一定會多幾分可能。”
他將窗戶拉開了些,抬了抬手又縮了回去,若無其事地擱在窗臺上,才溫柔勸著,“寧寧,答應我,別去了好嗎?咱們就耐心在這裡等著,一有線索,就快馬加鞭送回來,如何?”
“可是……我答應了許四娘、也答應了沈大人,會照顧好她。”姬無鹽堅持道,“我總不能坐在這裡空等著訊息……陳老說,她這毒,來勢洶洶。”
“我知道。但……我更擔心你,別去,好嗎?”他近乎於懇求,“聽話。”
姬無鹽沒說話,只是近乎於沉默地搖了搖頭,溫和、平靜、又固執,燭火的微光從她身後打過來,少女的眸底盛滿了月色,一暖一冷的對比,讓她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矛盾的割裂感。
雪花從外面飄進來,冬夜的風不大,卻很冷,像是挾著冰渣子的冷,滲進了骨髓裡,冷得人遍體生寒。
至少,寧修遠從未覺得燕京城的冬天這般的冷過。他避開了對方過於複雜的眼神,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摳著窗戶的木框,半晌,輕輕嘆了口氣,又一次在這個人面前繳械投降。他說,“寧寧,別去了。若是始終沒有雪蟾蜍的訊息,咱們至少還有最後一顆解百毒的藥丸。”
說完,又嘆,嘆息無奈又綿長,如同這冬夜的風穿過長長的迴廊發出的嗚咽聲。
到底是他第一個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沒有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