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紮根梁山·上·合集(1 / 2)

小說:星瀾劍語 作者:源風

第一章 大俠

《宋史》卷九十一:太祖乾德三年(公元963年)秋,大雨霖,開封府河決陽武,又孟州水漲,壞中潬橋樑,澶、鄆亦言河決。真宗鹹平三年(公元1002年),五月河決鄆州王陵埽,浮鉅野,入淮、泗,水勢悍激,侵迫州城。天禧三年(公元1019年)黃河又從滑州決口,岸摧七百步,漫溢州城,歷澶、濮、曹、鄆、注梁山泊。慶曆元年(公元1041年),詔權停修決河,自此久不復塞,而議開分水河以殺其暴。

《宋史》卷九十二:熙寧四年(公元1071年)八月,河溢澶州曹村。元豐三年(公元1080年),澶州孫村、陳埽及大吳、小吳埽決。四年(公元1081年),小吳復大決。五年(公元1082年),河決鄭州原武埽,溢入利津、陽武溝、刀馬河,歸於梁山泊。

六月二十六,酉時,微風。

夕陽西斜,波光粼粼的梁山泊西岸,一個衣著破爛的漢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康大保長,求您再寬限幾日,俺籌到了錢,就馬上送到大保長家裡。”

漢子跪著的,是一名約莫三十出頭,頭戴灰布巾幘,身穿黑色短袖長衫的勾鼻男子。

這人嘆口氣,俯身看著跪在地上漢子,說道:“楊老實,不是俺不給你寬限,這都寬限多少日啦,你不上稅,俺也完不成保正交代的任務,是不是?”

說罷,抬起頭,手指著跪地漢子背後圍著的二十來個青壯,厲聲大喝道:“還有你們,這個月的漁稅就剩三天了,可別再讓俺一家一家地催!還杵著做甚!不做事換錢,這稅錢能從天上掉下來?咹!”

眾青壯一鬨而散,卻未跑遠,只是眼巴巴的望著這邊,皆是敢怒不敢言。

康大保長得意地一甩袖子,右手舉起,大拇指向後,指著自己右後側滿臉傷疤、面目猙獰的漢子,對跪在地上的楊老實說道:“楊老實,俺今日來,保正可是特意安排了穆家兄弟跟來的,你也別?了,快把喜兒交出來。你身子骨弱,船小網破的,整天撈不到幾條魚,喜兒這孩子也可憐,天天不是魚羹就是蘆葦根,都瘦成什麼樣子了,跟著俺們保正,到城裡當個學徒,還能吃幾天飽飯不是?”

“大保長,俺就喜兒一個獨苗,使不得啊!”

楊老實一把抱住康大保長的腿,涕淚橫流。

見自己沒還穿到兩個月的“新”長衫被楊老實眼淚鼻涕弄髒,康大保長頓時火起,抬腿就是一腳,將楊老實踢倒,正準備破口大罵。

“嘣咻——”

頭上的巾幘不翼而飛,一撮斷髮被箭矢帶飛,又被風吹回到自己臉上,康大保長兩股戰戰,差點沒控制住尿意。

艱難地抬頭,看向前面,只見二十步餘外,二人控馬在前,因背對夕陽,太陽的光芒透過其身體輪廓照入眼睛,看不清對方的面部表情,但馬上那高大的身影,冷漠的氣息,以及一人手裡的大弓,都清晰無比地告訴自己,對方絕不是來講道理的。

遠處剛剛散去的青壯見此情形,也慢慢圍了過來,站在騎馬的二人身後。

“喲,康大保長,小民也看中了這塊寶地,想在此落戶,不知每月要交幾多稅錢?”持弓箭之人收了弓箭,馳馬緩緩向前,邊走邊說。

“這可是——”

康大保長還沒開口,右後側的壯漢穆夯子卻上前一步答了話,只是才說兩個字,便聽到一聲“嘭——”

一根又黑又粗的玄鐵長槍斜向下擦著穆夯子的胯下穿過,巨大的動能使得長槍扎入泥地後,尾部仍震顫不止。

康大保長腿一軟,不受控制的跪下,不敢抬頭面前的兩人,鼻子聞到一股尿騷味,看看襠下,不是自己,餘光看去,旁邊穆夯子已經嚇尿了,也想跪,卻因為長槍頂著胯下,跪不下去,只是身體打擺子般顫抖不停。

騎馬之人已到近前,身邊的穆夯子也終於回過神,向右挪了一步,跪伏在地,衣襬上的尿跡頓時和地上的黃土和成了泥巴,蹭了他半身。

來人跳下馬,貌似要拔劍,康大保長再不敢看穆夯子了,以頭搶地,嗚咽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啊!”

大俠?你也是穿越來的吧?

來人正是徐澤,聽到對方這個稱呼,暗自吐槽,聲音卻嚴厲了三分。

“回答我的問題!”

“是,是,大俠您要是落戶在此,沒有田產,便只是客戶,不用繳田稅。”

康大保長翹著屁股跪在地上,嘴巴不停,頭卻始終不敢抬。

“哦,那他們呢?”

“朝,朝廷有令,凡江湖河澤百姓,捕魚採菱者,皆按船定稅,若違令,當,當以盜竊罪論處。”

第二章 漁稅

見康大保長求生欲如此強烈,徐澤突然有了一個想法,聲音和藹了兩分,說了:“抬起頭來。”

康大保長這下真嚇壞了,涕淚橫流,聲音都變了調,哭道:“大,大俠,太陽刺眼,俺什麼都沒看到,俺,俺不想死啊!”

“錚~”

徐澤緩緩拔出夏人劍,聲音冰冷,說:“記住,任何話,都不要我講兩遍!”

康大保長豁出去了,聞聲趕緊直身抬起頭,雙眼卻還是死死閉著。

這慫貨!

徐澤差點被這傢伙逗笑,趕緊虎著臉,道:“介紹下你自己的吧。”

康大保長閉著眼,語速越來越快地說:“俺,俺叫康仁,住,住康家莊,他叫穆夯子,是保正的護院。俺不是大保長,官府要收漁稅,嫌漁戶人散、稅、不好收,就交給臨近梁山泊的幾個都保代收,俺貪圖吃魚不要錢,就求俺們保正要了這跑腿的差事,又怕漁戶沒錢,不敢夏秋兩收,便每月來催。俺真沒作惡,除了白拿一些魚,其他的錢都是交給保正的,俺回去就跟保正說,俺不收了,再不敢收了。”

楊老實已經爬起來了,滿身的灰也不拍,畏畏縮縮的站在一旁,麻木地看著康仁的狼狽滑稽樣子,後面的眾漁戶卻是忍不住小聲嘀咕發笑。

徐澤還劍入鞘,問:“保正是你什麼人,他能聽你的?”

“保正是俺族叔,他應該,可能,會吧?”康仁越說越沒底氣。

“好了,我不殺你,也不能害你。”

徐澤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漁戶,接著說:“既是官府要收稅,這麼多漁戶,稅錢當不會少,若是都交不上來,你多半也會一併吃掛落,救一人而害一人,非仁者所為。在下做箇中人,請你再寬限幾日,讓他們想辦法籌錢,七月初五未時你再來此地,到時,把所有積欠一併交與你,如何?”

康仁聞聲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嘴裡稱謝不停。

“現在睜開眼吧。”徐澤說道。

康仁循聲抬頭,睜開眼,卻發現徐澤正俯身盯著自己,都快臉貼臉了,嚇得身體後仰,差點摔倒。

徐澤摩挲下巴,老子有這麼嚇人麼?

咱這模樣好歹也可以說是套用的胡歌模板嘛。

——好吧,實話實說,其實更像胡軍。

徐澤揮揮手,說:“你可以走了。”

康仁趕緊磕了三個頭,爬起來就跑。

“慢著!”

康仁的腿又不受控制地抖了。

“去,把你的巾幘撿過來。”

待康仁撿來插著箭矢的巾幘,徐澤小心的拔下箭,裝入箭囊,然後認真的把巾幘整好,戴上康仁已經僵硬的腦袋,整了整。

“嗯,回去補補還能用,”徐澤拍拍康仁的胳膊,漫不經心的調侃道:“要不,你回去後,求求你們保正,帶上一幫保丁過來抓我得——”

噗通——

“咋又跪下了,起來!那個誰,哦,穆夯子不願意和一起回去你咋辦?”

康仁福至心靈,茫然地問道:“穆夯子不是保正的護院麼,俺如何會和他在一起,沒,沒看到他啊。”

“哈哈,好,天快黑了,早些回去吧。”

康仁起身,邊謝恩,邊退著走了好遠,然後轉身狂奔。

徐澤踢了踢還在地上趴著的穆夯子,道:“起來了,別裝死!”

待其起身,徐澤問:“家裡還有哪些人?”

“回大俠話,俺沒家,從小記事起,就俺一個人。”

“殺過人沒?”

“沒,沒有。”

“那做過甚壞事?”

“沒,也沒有。”

“嗯?!”徐澤兩眼一瞪,語氣兇了三分。

穆夯子趕緊縮下頭,說:“俺,俺偷看過保正小妾洗澡。”

“哈哈——”

徐澤背後傳來一陣漁戶的笑聲。

“康保正收你做護院,開的甚條件?”

“管吃住,每月二百二十錢。”

“錢給了沒?”

“沒,保正說給俺留著討渾家。”

“想不想回去?”

“想,啊不想,不想!”

“你今日不回去,康保正會不會找過來你?”

“應該不會,康保正一直不給俺發月錢,俺手頭緊地慌,今天在村外閒逛,被康仁說動,偷偷跑過來,他說好的,回去後給俺一百錢,俺回不去,保正應該巴不得賴了俺的月錢。”

徐澤指指還插在地上,被穆夯子尿了半截的玄鐵寒槍,說:“把槍拔出來,給我洗洗,順便把自己也洗下。”

“謝大俠老爺救護!”徐澤轉過身,楊老實帶著一個瘦弱的少年向他跪倒,不停的磕頭。

“起來吧。”徐澤一臉黑線,這都啥亂七八糟的稱呼?

“咦?”雖然和楊老實說著話,但徐澤眼角餘光仍瞄到穆夯子,見其已經拔出長槍,單手顛了一下,瞬間改為雙手抱起,貌似很吃力的樣子。

第三章 亡戶

天開始變暗,王四栓了馬,收集了一堆艾草,點燃用以燻蟲子。夏天的水邊,黃昏時分,蟻蟲飛蚊可不是一般的多。

徐澤對眾漁戶說道:“諸位都過來,穆夯子,你也過來,先把你那身溼衣服脫了,掛槍上晾一會,別受涼了。喜兒,你去借三口大點的鍋來,順便找幾個人幫忙做飯。”

穆夯子扭扭捏捏,衣服只脫了一半,在腰上打個結,徐澤估計這貨裡面可能掛的空擋,吩咐王四去取來自己那套舊短褐,丟給穆夯子的時候,對方顯然沒想到徐澤會送他衣服,張大了嘴半天沒合攏。

眾漁戶慢慢圍坐過來,徐澤說:“在下徐澤,祖籍密州,自小生活在延安府,此番回鄉置產,途經梁山泊,路見不平管了閒事,喧賓奪主之處,望諸位父老見諒。”

得知徐澤不是落戶而只是路過,滿以為是救苦救難的救星,突然變成了瞬間就要消逝的流星,人群一陣騷動。

徐澤咳了兩聲,待眾人安靜後,說道:“諸位放心,在下平生最見不得不平事,這閒事既然管了,自然不會拍拍屁股就走。”

眾人轉憂為喜,紛紛讚揚徐澤仁心高義,又一陣鬧鬨。

待眾人再次安靜下來,徐澤說:“好了,先說下為甚沒錢繳稅?”

漁戶們推讓了一會,一個健壯的漁戶才被眾人推出來,說:“徐大俠,俺叫熊蒙,原是範縣莊戶,前年俺爹病重,賣了田地也沒治好,只得賣了祖屋帶著俺娘和小妹,來這梁山泊討營生,水上營生雖然艱難,但好歹能吃個半飽。俺們這二十八戶人家,大多都是這幾年外地遷過來的,好不容易在水上安定下來,如今官府又要收漁稅,日子又沒法過了。”

一旦有人帶了頭,眾人便放開了很多,七嘴八舌講個不停。

“梁山泊這麼大,魚也多,俺們辛苦點,多打幾條魚不礙事,可是官府不收魚只收錢,偏偏魚多了就是賣不出去。”

“對啊,近處沒人買,便是有人買也賣不起價,路遠水少的地方,鮮魚倒是貴,只是魚放不了那麼久,死了就得跌價。”

“說得對,魚可以吃,也可以不吃,除了俺們,誰受得了頓頓把魚當飯吃?”

“魚賣不出去,好不容易編幾張席子換點錢,還要買糧食和鹽。”

“還得置辦衣衫。”

“俺,俺以前很能打魚,只是渾家死了,俺身體一直沒好,就,得不了錢。”楊老實弱弱地接了一句囫圇話。

徐澤稍加思索,搞明白了這些人的意思,魚賣不出去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此時沒有很好的保鮮手段,早上打的魚,基本只能在半日路程範圍內的區域售賣,再遠的地方,晚上就回不來了,魚也會因為死掉而變質沒人買,而這個範圍內的人家,大多也能很容易弄到魚,魚價會被壓得很低,經常幾十文錢就能買一簍魚。

而且漁戶也不能天天只吃魚,好不容易換來的一點錢還要買糧食、鹽、布料等生活必須品。

此時,米價已達6百文每石,而且一個月一個價,還在不停地漲,比起二十多年前,元祐年間每石不足兩百文的米價,已翻了幾翻。

米價上漲,倒不完全是朝廷大量發行“折五錢”聖宋通寶和“折十錢”崇寧重寶的惡果。實際上,大錢發行沒多久,就因為朝野上下的一片質疑和抵制,天子也不得不下詔折十錢“抵三文”使用。

其主要原因還是出在花石綱上。

大宋失了燕雲十六州的天然屏障,傳統的河北產糧區便處在遼國鐵蹄的直接威脅下,澶淵之盟又規定不得在邊界修建堡壘。

大宋軍民挖空心思,在河北河東推廣水稻的同時,將大量的良田挖成水塘,或種上成片成片的樹林,以期限制遼國大規模騎兵高速透過。

再加上北方邊境長期鎮守的大量駐軍耗糧,如此以來,河北、河東的的糧食就不能自給,而關西之地也因為西夏的百年戰亂,農業生產受到了極大的破壞,為此,朝廷不得不大辦漕運,調集大批的江南糧食補給都城東京和西、北邊境。

而今上大興花石綱,運糧漕船大批改運花石綱,雖然有發現商機的商賈用民船販運漕糧,但仍無法滿足市場需求,供不應求之下,糧價一路看漲。

此時的官秤1斤約為後世的640克,1石也不是100宋斤,而是宋斤(沈括《夢溪筆談》卷三“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為法”),一石大米折算成後世計量單位約為 千克,若無肉菜補充,一個壯勞力一日約要消耗大米500到750克,漁戶即便大量吃魚,有老有小的四口之家,一日再怎麼也得消耗兩斤左右的大米。

還有鹽,因為官府專賣,以往價格倒是沒有太大的波動,幾十年來一直都是50文每斤,如今也開始漲價,已賣到到55文每斤。

以窪西這些漁戶的日常收入,買件衣服得籌大半年,生了病那更是不敢治,也治不起,只能硬扛。

這些逃亡此地的漁戶根本就沒有啥生活質量,只是勉強活著而已。

第四章 生活

喜兒和另一個半大孩子搬了兩口鍋過來,還有兩個孩子抱著一些柴火,後面跟著一個婦人,左手提著一隻木桶,右手還夾著一口鍋。

另一邊,王四早挖好了行軍灶,這也是一路上徐澤教會的,經過過鄆城時,徐澤還特意買了一袋粟米、半袋麵粉和大半袋鹽。

趁著天還有些亮光,徐澤吩咐眾人先回家,拿碗筷再過來。

三口鍋其實都不大,畢竟水上討生活的小戶人家,捨不得,也用不上大鍋。

看著已經換好衣服,坐在旁邊不發一言的穆夯子,徐澤說:“夯子,說下你的故事。”

穆夯子沒想到徐澤會突然問自己的往事,急忙說:“俺,俺沒故事。”

徐澤開導他,說:“隨便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在哪裡生活,怎得當了護院?”

穆夯子終於開啟了話匣子,追憶道:“俺很小就沒了爺孃,討百家飯長大。最先的那段日子,總是被其他小孩搶,經常捱餓,餓急了還跟狗搶過吃食。”

“後來俺發了狠,咬住帶頭搶俺吃食那娃的膀子不放,他拼命打俺,臉也給他劃爛了,但俺就是不鬆口,直到咬下那塊肉吞進肚裡,從哪以後,就再沒人欺負過俺。”

“一年前,康保正見俺面相兇惡,能唬人,就收了俺做護院。俺沒做壞事,只想吃幾頓飽飯,活下去。”

徐澤拍了拍他的肩,沒說話。

漁戶們陸續返回,各自還帶了一些魚蝦和下飯的雜菜,再坐下時,彼此間少了一些生分,還有人主動問候徐澤。

等眾人都坐下,徐澤問:“梁山泊內水道縱橫,還有梁山島可以落腳,你們生計如此艱難,還被官府逼迫,為何不乾脆遁入泊中,上梁山不比在這裡逍遙自在?”

眾人面色古怪,都望向楊老實,楊老實只得開口,說:“徐大俠,俺便是自小生活在梁山上的。二十六年前,黃麻胡在水泊內聚眾鬧事,俺爹怕事,提前帶著俺們一家人逃到岸上。後來,官府果然派人來水泊剿了幾次,沒抓著幾個人,想著絕他們的糧食,就強行遷走水泊邊的漁戶,俺們都被趕到了康家莊。”

“等俺爹死後,俺尋思著黃麻胡已經被剿了好多年,就大著膽子回到梁山,過了幾年安穩日子,後來山上的人又越聚越多,還有些亡命徒也上了山,俺怕人多了鬧事,加上喜兒娘也死了,就又遷了出來。”

徐澤問道:“現下山上有多少人?”

楊老實答:“俺不清楚,俺上岸的時候,有十七戶,只是上梁山的,一般都是獨戶、小戶,也就幾十個人。”

“山上有沒有一個叫王倫的人?”

“沒有。”

徐澤掃視眾漁戶,問:“一邊是永遠都交不完稅的官府,一邊是聚多了就鬧事的漁盜,你們覺得這日子還能維持幾日?”

眾人均是愁著眉,不說話,一個青壯猶豫了一會,打破沉默,說:“徐大俠,我叫田異,原在濮陽城酒店當夥計,店主人遭了官司,出事前,讓我帶著他女兒跑了出來,到這裡已有一年多。這水上的日子苦,可流落到此地的,基本也沒更好的活路了。”

眾人紛紛點頭,只是神情更加暗淡。

徐澤心想底層人民都一樣,再苦的日子也能熬,不到硬是撐不下去的那一天,誰都不願意重新做選擇題,看起來是消極待死,實際上又何嘗不是小民選無可選、避無可避的悲哀現實呢?

想到此,徐澤說:“我知諸位心意,先甭管稅錢合不合理,只要不想落草,就還得給官府交稅。也別管梁山上的人會不會鬧事,日子要想過下去,還得再想辦法。諸位都想一想,還有沒有法子能把日子過好點?”

眾人又面面相覷,還有什麼法子?

天天都在愁錢,都想著怎樣才能能過得更好,能想的辦法早想到了,編席子、做柳筐、採蓮子、捕魚、挖藕、摘菱角、農忙幫周邊地主家打短工賣苦力……

還是田異主動站出來,說:“我不會打魚,每天下湖的活計還不如渾家編席子來的穩,熊家哥哥會打魚,打多了吃不完,就會送我一些。我想,咱們能不能分派活計,會打魚的專打魚,擅長編席子的就專門編席子,其他織網、打柴這些都要人,最好還要有人專門負責經營才行。”

“可是魚打的再多,近了沒人要,遠了賣不出,還是白搭啊!鹽醃又太貴,還不好吃,也賣不出去,沒錢還是交不了稅。”

“要是魚能再活久一點就好。”

“可不可以做煙燻魚?”這人顯然是受了王四燒艾草的啟發。

“燻魚就冬天可以做,要看天氣,也要用鹽,費時費力也沒多大的用。”

“分派活計是好,但有人笨,啥都不行咋辦?”

“是啊,活計不一樣,得了錢咋分?”

“咱們不能光想這些,還得建房子,老睡水邊窩棚可不成,去年冬天俺娘就沒熬過去。”

第五章 水泊

其實,徐澤就知道一個以當前條件就可以用的活魚保鮮辦法,但此時眾漁戶還只是把他當成一個行俠仗義的“大俠”,而不是為其馬首是瞻,言聽計從的“首領”,沒把眾人擰成一股繩之前,拿出來再多辦法也只能解一時之急,卻解不了一世之憂。

徐澤抬手虛壓,待眾人噤聲。

徐澤才說:“此事不急一時,先統計一下各家的人數、船隻等基本情況,算算究竟要多少漁稅。你們等會回去後,跟家人商量一下田異剛才的提議,明日再作安排。”

這裡人本就不多,統計起來倒是很簡單,一會就有了結果。

28戶人家合計有青壯男子44,青壯女子29,老人15,孩子21,共109人,平均每戶不足四人,這也正常,官府雖不限遷籍,但除非天災和戰亂,願意背井離鄉,來此無萍之地的,不是江洋大盜,便是沒有啥應對風險能力的小門小戶。

見飯已經煮好,徐澤直接說明日的行程安排:“不搞清楚梁山上的事,心裡還是不踏實,明日一早我就上山看看,老實,你身子骨不利落,明天就別下水了,把船借我用一天。你們若是想和在下一起上梁山看看的,明日辰時前來找我。”

眾人聽到這個的訊息,又是一陣鬧鬨,紛紛說梁山上的人不安分,去不得。

徐澤不說話,只安靜的看著眾人,待眾人終於冷靜下來,才說“此事已定,勿再議”,說完便吩咐王四打飯。

苦命人家吃飯可沒啥精緻小碗,鍋又不大,一人只能盛淺淺地一碗,幫忙的孩子和婦人也有,都捨不得吃,雖然各家也換糧食吃,但誰捨得吃乾飯啊?這些飯是要帶回家,配其他食材再加工後吃的。

徐澤也不為難這些人,待打完飯,便讓他們拾根柴火照亮,帶著孩子婦人趕緊回家,眾人又千恩萬謝拜別。

待吃完飯洗完澡,王四已支好帳篷,徐澤交待次日安排後,就直接鑽進帳篷睡了。

穆夯子扯了一堆草,往地上一鋪,倒頭呼呼大睡,流浪多年,他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

王四卻沒睡,他還要不斷的添艾草驅蚊,而且他可不敢信任穆夯子和這幫漁戶,還有離開的康仁。

以前的王四蝸居史家村一地,沒啥見識,也沒啥抱負,有點小聰明就沾沾自喜,自從跟著徐澤後,他感覺自己的世界完全不一樣了。

腦子單純只知道練武的里長史進,竟然真的讀書求學了。

少華山一幫強人被自己十來人就打上門,幾個頭領更是被徐澤隨意揉搓。

還有那個被留在東京城的孫石,每次看到那孩子的眼神,王四就覺得自己要是有啥不好的小心思,肯定會被他發現。

第一次進京,自己確實被迷花了眼,但見識過最奢靡的所在,和高高在上的京師官老爺同桌吃飯喝酒,尤其是自己拿點碎銀子,便能讓一幫東京城裡鼻孔朝天的潑皮們一口一個王四哥哥,更讓他有了人生大不一樣的感慨。

想著這些事,王四不禁嘴角上揚,再想想徐澤今天恫嚇康仁、穆夯子的場景,純粹是小場面了。

以後的路究竟會怎樣走,王四想不到,也不打算想,緊緊跟著徐澤,別掉隊,別讓他失望就對了。

次日早起,才洗漱完,徐澤就見到熊蒙、田異、梁義、黃仲四名漁戶聯袂而來,昨日已瞭解到梁義、黃仲兩家均是兄弟二人,且皆是青壯,這二人能來在意料之中。熊蒙上有老母下有小妹,田異渾家還大著肚子,兩人能來就很有魄力了。

王四早按昨晚吩咐備好了早餐,徐澤當即邀四人一起吃飯,由京城來此的路上,徐澤倒是置辦了一套野營器具,碗卻只有四個,且有一個還裝著昨日漁戶送的各類雜菜,今早加穆夯子便有七人,自是不夠。

幾人掰兩根樹枝做筷子,就用三個碗輪流喝著小米粥吃煎餅(此時山東煎餅還未問世,這當然也是徐澤的“發明”),邊吃邊聊,倒也其樂融融。

徐澤問道:“你們和梁山的人應該也有接觸吧?”

熊蒙答:“嗯,梁山上隔段時間就有人出水泊換糧鹽布等物,有時我們也會跟他們換些東西賺點差價。”

“有時打魚走得遠了,也能碰到。”梁義嚥下嘴裡的餅,跟著說。

黃仲補充道:“他們日子過的比俺們還差,只是不用給官府交稅,自在點。”

徐澤又問:“這梁山泊古時叫大野澤,一直都是盜匪巢穴,你們可想過為甚此處盜賊屢禁不絕,而且人一多就必然會鬧事?”

第六章 人才

幾人又是一陣沉默,轉頭看向最有主意的田異。

田異想了一會,答道:“應是梁山泊內蘆葦叢生,水道又多又複雜,為逃稅或避難而流落水泊的人,多是看中裡面便於掩藏,而且這些人的全部家當都在小船上,島上僅作歇腳之用。”

“官府若來的人少,未必敢登島,來的多了,動靜大,他們又會分散躲入泊中水道,極難搜捕。”

“只是由此一來,流亡者也必然不敢在泊內島嶼上耕作置業,人少尚可如我等這般營生,一旦聚集過多,再靠捕魚就難支撐,若是與泊外村莊交換糧物,又多會因他們身份見不得光,經常遭受盤剝,要想活下去,就不得不鬧事”。

人才啊!幾句話有觀點有依據有猜想,古人云“百戶之內必有豪傑”,誠不我欺!

這個田異在原劇情中居然籍籍無名,若不是死在最初的混亂中,便是上山後不得任用。

原劇情中,梁山失敗的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選人用人和培養人才的模式太低端,是很重要的一個方面。

從白衣秀士王倫開始,梁山就沒有對內培養選拔的制度和通道,你上山時如果不幸是個嘍囉,那這輩子就別想成為頭領;你上山的時間晚,就算能力強,貢獻大,也只能靠後座。

晁蓋上梁山前,身份是都保正,是黑白通吃的一方大佬,至少有數百莊戶可以支使(此時制度五戶為一保,設保長;五保為一大保,設大保長;十大保為一都保,設正副都保正),最初截生辰綱搞個七星聚義的花樣就搞吧,卻全部使用“外人”。

大聚義後,宋江、吳用搞出石碣受天文,定一百零八星,更是自廢武功。從此,對內不流通,對外也放棄吸納,如此僵化的人才使用模式,比起腐敗的宋王朝都大不如,不敗才是真見了鬼!

吃完早飯,穆夯子主動攬下洗鍋刷碗的活計,徐澤吩咐王四去給楊老實送去三升小米,算是借用小船的補償,熊、田、李、黃四人則是每家一斗。

漁戶們活得很現實,見跟著徐澤的人都有好處,他們才會動心,而且,這個“好處”還不能太多,不然的話,有些“聰明人”就會只拿好處不幹事。

見田異講到點子上,徐澤也不急立即上梁山了,接著說:“田家兄弟此言甚是有理,由此想來,若無變故,梁山不久後必將再度鬧事,我等若不想受到牽連,就必須有所行動,諸位可有計較?”

熊蒙說:“徐大俠,俺腦子笨,但也知道你是真好漢。昨晚俺們幾個回去的路上就計議好了,這日子是越來越過不下去了,田家兄弟好不容易想出了個法子,他們還各有各的打算,俺們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知道跟著你,絕對比現在這樣一天比一天苦挨著過要強,你就說個章程吧,俺們都聽你的。”

田異、梁義、黃仲三人紛紛點頭,徐澤放低聲音,說:“實不相瞞,徐某確實有聚集梁山泊眾人的打算。”

徐澤邊說邊觀察四人的反應,發現四人皆驚,卻無人出言反對。

要知道在梁山這個賊窩聚眾,無疑是造反的委婉說法,四人能有這反應,充分說明了其人可用,徐澤很是滿意,接著說:“聚眾未必要鬧事,我等就以梁山為根基,善作經營。”

梁義心有疑惑,說道:“可是一旦定居耕作,官府便要釐定田畝開始收稅,梁山就那麼大塊地方,耕作能有多少收成?怕不是最後還得下水。”

穆夯子已經洗好了鍋碗,卻不過來,只是遠遠的看著五人,徐澤也不喊他。

徐澤反問:“官府為何不搜捕散在水泊中的漁盜?”

梁義說:“以前也搜過,但搜不著,便是搜到了也就一條破船,官府興師動眾卻得不償失,便不再來了。”

徐澤點頭,說:“若是我們能一方面讓官府知道搜捕我等得不償失,另一方面,又主動交納一部分稅賦,讓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得教化野民和增加賦稅之功,你們說,官府會不樂見完全管不了的梁山變得勉強可以管?”

田異隱約猜到了一些徐澤的計劃,只是心裡還是有些沒譜,問:“可若是沒有能長久生錢的法子,這個計劃還是難實現。”

徐澤反問:“你們可知梁山泊周邊的鄆城、壽張、須城等地的魚價?”

眾人皆是外地流落至此,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黃仲說:“俺前幾天還到壽張縣城賣過席子,去的晚,街市沒見到賣魚的人,市人都說吃不起鮮魚,想那價格至少要比咱這裡貴十倍不止吧。”

黃仲這話的確不是誇張,東京城有四水彙集,又挨著黃河不遠,魚價也近百文每斤,若是臘月正月裡想吃河豚,一條一貫錢,還得先交定金!壽張、鄆城這些小縣城的物價當然不能和東京比,但也差不了多少。

第七章 弓魚

受限於保鮮技術和沿途的混亂治安,即使挨著湖區不到一日路程的城裡人也很難吃到鮮魚。

原著中就有這樣的細節:生活在鄆城的宋江刺配江州後,為了進一步震懾住剛收的小弟戴宗,在琵琶亭吃酒時,一生只為功業,根本不講究吃穿用度的宋老大明知琵琶亭乃“唐代白樂天古蹟”,卻仍擺出一副久經富貴的範兒,又是點評桌上器皿“美食不如美器,雖是個酒肆之中,端的好整齊器皿”,又堅持要吃老家鄆城極難吃到的“頂級食材”——鮮魚。

卻不想這琵琶亭本就在江邊,鮮魚又多又便宜,而且宋江還不知道自己根本不能吃魚,回去後便“破腹瀉倒在床”“將息了五七日”,才“覺得身體沒事”。遭了這麼大的罪,宋江再次獨自一人去潯陽樓吃飯時,就專門對店家強調“魚便不要”。

徐澤說:“若我有一法,能讓鮮魚活過兩日,並用馬車運到城裡售賣,你們覺得能不能賺到錢?”

這還用問?豈止賺到錢,甚至要賺“大錢”啊!

四人均是一臉興奮,真有這樣的好法子,那這日子還怕過不好?

徐澤見幾人一副馬上就要過上好日子的幸福表情,趕緊潑涼水,道:“我雖有此法,但若你們若還是一盤散沙,隨便哪村來個惡霸就可予取予求,到頭還是一場空!”

四人用眼神交流片刻,一起跪下,熊蒙道:“俺們一切都從哥哥安排,只求哥哥帶領我等脫離這苦日子。”

徐澤上前扶起四人,說:“哈哈,都說了咱們只聚眾不鬧事,‘哥哥’這等草莽稱呼就不要用了。嗯,咱們還要接著做大宋的‘良民’,就用大宋慣用的稱呼,你們就稱我——‘保正’吧。”

王四帶著楊老實回來了,跟徐澤打了個招呼,二人就往康家莊去了。

徐澤帶上武器,喊穆夯子扛上半袋鹽,六人一起來到水邊,熊蒙和田異各自帶了船,梁義和黃仲的兄弟還要打魚,便沒帶船,穆夯子不擅水性,徐澤安排梁義和自己一船,熊蒙和穆夯子一船,田異和黃仲一船,三船朝梁山劃去。

繞過幾條蘆葦叢夾成的水道,見到水窪中黃仲的兄弟黃季剛網撈到了一條鯉魚,徐澤叫幾人都把船靠過去,要了魚,現場演示弓魚保鮮技巧。

所謂弓魚,首先是用蘆葦搓成的細繩,一端在用竹籤穿透了的魚嘴打結,然後把魚沿魚身左右方向弓起,用魚繩另一端綁在魚尾肛門稍偏下的地方(水能洩出)。

這叫“初綁”,目的是防止魚缺氧而蹦跳損傷。

而後將魚沉入有流動活水的魚池或溪流中,讓魚吐汙納新半個到一個時辰。

隨後第二次弓綁。

二次弓綁時嘴唇處繩結不動,只是將初綁時綁在魚肛門稍偏下改為稍偏上。二綁也叫“綁水”,目的是使魚肚子裡留有的水分不能洩出,從而起到保鮮保活作用。

二綁一定要保持初綁時的方向與彎度,否則會傷著活魚。

要注意的是手勢必須快速,陰力穩定魚身不讓掙扎,動作一氣呵成,如果動作稍慢魚奮力掙扎,便會傷害魚身,影響保鮮。

魚被弓好後,便是夏天也可保活一到兩天,其他季節則更久,要是放在活水中,更是能活半個月以上。

究其原因也不復雜,一是因為保留了魚腹內的水分,使魚懸空而不缺氧;二是魚被綁成弓形後不能動彈,避免蹦跳損傷致死或魚膽破裂而味苦;三是弓魚過程中透過吐汙納新這一程式,使魚去除泥味,食用更為鮮美。

而且弓魚以繩為系,也大大方便了販運途中運輸和買魚人攜帶。

此法成於六百年後的福建,徐澤前世喜垂釣,跟人學到了此法,此時還沒讓眾人見證效果,自不會給這幾人講解原理,綁好後便交還給黃季,讓他掛在水下,待時辰到了,再取出二次弓綁,然後掛在船上。

交待他再捕到大魚也依此法處理,只是暫時不要讓其他漁戶得知。

六人便再次划動小船,行了約莫一個時辰,離島還有好遠時,兩個採蓮子的婦人遙遙見到了徐澤等人,趕緊划船避入水道。

沒過多久,水道內又劃出六條小船,遠遠的停住,船上眾人皆手持魚叉,一人站在船頭朝這邊喊話:“岸上的人家,為何來我梁山?”

徐澤喊:“長久買賣做不做?”

說完,吩咐熊蒙和穆夯子划船過去,對方也派了一條二人小船劃了過來,待確認除了徐澤攜帶著武器外,其餘幾人皆空手後,對面也認出了熊蒙幾個正是水泊西岸的漁戶,並看到了船上的官鹽,一番比劃,對面放開水道,一條船飛快的劃回梁山,留兩條船一前一後接引徐澤六人的船登島,剩餘的三條小船則繼續留在原地。

劃得近了,徐澤近距離看到梁山島的一面,因為只看得到一面,暫時還不知道具體有多大,但梁山主峰的高度絕對不到百丈,加上另外三個小峰和所謂的七條支脈,面積確實不算太小。

但就算水泊中還有其他小島可以勉強住人,就算忽略掉原劇情中梁山眾多馬軍必須有的大片跑馬場,就算不管一眾頭領帶上山的家屬僕從們的生活區,原著中,宋江是如何在這麼大點的地方養兵十萬的?

……

注:真實世界的梁山海拔僅米,合(北宋的丈)六十四丈不到。

第八章 鳩巢

船靠岸時,已有二十餘人在岸邊候著了,看到穆夯子扛上岸的鹽,這些人皆喜形於色。

徐澤剛登岸,便有一名瘦個青年要求他交出武器,徐澤不在意地笑笑,沒解身上的佩劍,只是橫著丟擲玄鐵寒冰槍,那青年被沉重的槍身壓了一個趔趄,抱著槍滿臉通紅地退下了。

待徐澤六人都上了岸,一名年約六旬的老者施禮道:“老朽褚青,忝為梁山話事人,歡迎諸位。”

徐澤坦然受了這一禮,大咧咧地說:“我乃大宋京東西路鄆州府壽張縣梁山水泊都保保正徐澤,來此接諸位重回大宋官府治下。”

一語既出,眾人皆驚!

原本還興奮不已的梁山諸人頓時臉色大變,幾個持魚叉的後生呼喝著的作勢要圍上來,徐澤身後的熊蒙等五人頓時都不好了,尤其是穆夯子,幾欲轉身奪船而逃,徐澤卻老神在在的看著眾人豐富的表情變化。

褚青臉色也變了一會,但見到徐澤的表現後,又很快恢復了平靜,抬手製止後生們的衝動,問道:“梁山一直都是朝廷治外之地,何時聽說官府劃分過樑山泊都保?”

徐澤神態自若,說:“不知道也正常,這個都保和保正本就是徐某剛剛自己任命的。嗯,我還要任你為副保正。”

褚青乾笑兩聲,說:“閣下好生詼諧,且不談我等願不願重回官府治下,你又憑甚斷定我梁山諸人願為你節制?”

徐澤指了指地上的鹽袋,又指向梁山眾人身上滿是補丁的短衫,說:“就憑你等已經走投無路,而我卻能帶領諸位不用造反為寇,就能過上面上無菜色、身上有新衣、青壯可娶妻、生子免不舉、先人能安寢的生活。”

聞得此言,梁山眾人均面色悽然。

流落至此的,誰沒有一段痛苦的過去,誰能違心的說在此真過的好,又有誰能迴避那完全看不到希望的將來?

褚青沉默良久,看著身邊人委頓悽然的神色,長嘆一聲,鄭重施禮,道:“褚某無能,不敢受徐保正如此重託,但若保正真有良策,老朽願奉保正為主,舍此殘軀,做牛做馬也要助保正成就此事。”

徐澤坦然受了一禮,望向眾人,說:“此處,怕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吧?”

褚青趕緊側轉身體,抬手引導,說:“諸位請隨老朽來”。

徐澤轉頭,看向熊蒙、田異等五人,吩咐道:“你們不用跟來了,和諸位‘鄉鄰’多聊聊,田異你統計一下上山定居急需的物資,明日我便安排人添置,後日就上山。”

梁山眾人居住的房屋就在不遠處的山坡上,應是為了便於官府突然搜捕時逃脫,房子僅有由石頭和蘆葦搭成,異常簡陋,旁邊還開了一片小菜畦,長著萵苣、豇豆、綠豆、黃瓜等一些時令菜蔬。

褚青見徐澤未帶人,拒絕了幾個後生要求陪同的建議,直接領徐澤進屋,房門框上只卷著一張葦簾,暑熱難耐,也不用放下,二人詳談了大半個時辰,又出門向梁山上行去。

因無人跟隨,談話的具體細節他人不得而知。

褚青是越談越興奮,徐澤卻已是腹中飢餓,時人均是一日兩餐,只有富貴人家才能三餐,徐澤穿越過來後,一直沒有適應這習慣,待看好了周邊地勢後便立即返回。

回來後,又有一些捕魚採蓮的人回山,褚青提議集合眾人請徐澤訓話,徐澤擺擺手,說:“不必了,我還得趕回去動員岸上眾漁戶,此事宜快刀斬亂麻,遲恐生變,山上就全仗褚老費心,後日巳時前我等必上山,請褚老約束眾人,在山上等候。”

褚青連忙躬身,說:“保正真心解救我等數十人,青既已誠心奉保正為主,凡保正交代之事,青敢不盡心竭力?”

臨行時,徐澤留下了穆夯子,褚青也將十七歲的小兒子褚垠交由徐澤使喚。

徐澤本意是把尚不放心的穆夯子留在此地看管,褚青卻誤以為是換質,只是如今山上也不穩,便不說破。

還留在水窪中的黃季看到徐澤五人的船回來,興奮的大喊:“成了,真的成了!”

靠船過去,見船上掛著的三條大魚,只一條有些萎靡,另兩條則如同剛撈上來一樣。

黃季指著幾條魚說:“這是捕到的第二條,俺手法生,弄傷了,第三條就沒事。”

熊蒙、田異、梁義、黃仲親眼見證此“神技”,更加篤定追隨徐澤的選擇英明無比,興奮感激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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