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睡眼惺忪，終於在漫長的睡眠中緩過勁來。
他用手摸了摸眼前臉靠著的地方，如此粗糙，還有些腥味，顆粒感讓人毛骨悚然，他嫌棄地爬起來，才發現躺的地方是地板，環視一週，處處是生鏽的鐵欄杆，牆皮剝落，散發著腐朽的潮溼味，黑黢黢的暗沉只能從刺眼的天窗中感知自己的方向。
的確，這才是荒原的本色，原來的光怪陸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了大都市，怎麼可能是荒原的模樣呢？
湯姆陰暗爬行地摸索著，擔心站起來就會碰到噁心的天花板，不知道哪裡垂釣的蜘蛛絲還是黏稠的玩意，他不敢深究細想，卻已經犯惡心起來。
爬著爬著忽然一掌按在了一個表層柔軟、深處生硬的玩意，忽而就扭了一下，沿著東西的邊緣滑倒地上。
湯姆忍住了手腕的痠痛，警惕地撥弄著。
“你幹什麼？”原來是個人，聽聲音也是個男人。
“對不起啊，看不見這裡有人。”湯姆連忙道歉，生怕對方揮拳打他。
“滾！”男人斥責之後，把腿伸了伸，雖然看不見，聽響動是用踢的，一陣僥倖的若是踢到他那該多好的風呼在了湯姆臉上。
“對不起對不起。”寧可認栽了也不要摸黑跟陌生人打架，現在是生死關頭，留點力氣和體力才是正道。
湯姆又繼續爬啊爬，摸到了盡頭的牆根，有點潮溼，他下意識地搓了搓，一股水果發酵的味道細微地傳來，他乾嘔著往後退開，隨即彷徨到放棄掙扎，選擇側躺在地上不去動彈。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我安慰，他想著雖然一直是遇人不淑，但是也不至於倒黴到這番田地。又翻身細數了之前的歡樂快活時光，至少是沒有什麼憾事了。
雖然自己是市長，但都是被動地選擇，祖上幾代人都不知道有沒有出頭一個從政的，要人脈沒有、要實力不夠，不過就是個菜鳥。
忽然他又悲觀起來，擔心自己成為“歡樂宮的救贖”或者是“女人村伯爵”，但是他對理財一竅不通，也沒有機會結識什麼有錢的金主。或許這都是惡性鬥爭？看不得我當市長，搞了這麼多一套一套的玩意來摧毀我的心智？還是什麼人嫉妒我？可他們能夠嫉妒些什麼呢？
其實市長明白，工廠的人總是以為他要去治理汙染，控管他們的霸行，這種人盡皆知的惡毒行徑，攤開來誰不會憤怒，誰不想要改變呢？但是裡面牽扯了很多的利益，光靠一個市長動員，不過是會招致更多人的反抗。
工廠倒閉了，工人沒工作，產品沒人做，貿易暫停了，船運也別想混跡，沒賺到錢，拿來的資料週報炫耀？沒有錢，大佬怎麼剔牙高枕無憂？沒有底層，又怎麼撐得起商業街和活動造勢場面？沒了財路人都現實地跑了，沒有人的城市還能混到什麼時候？如果都跑到隔壁綠原市，那不是便宜了那個世仇的？要知道本地人是絕對不會和綠原的任何姑娘小夥在一起的，即便是狗崽子也不行！
若是能做成，湯姆還得想好之後該怎麼辦。總不能顧頭不顧尾，像只鴕鳥一樣埋起頭忘記龐大的身軀還在那邊嘚瑟？
現在的困局不單單是未來的城市規劃，卻也是個人的生死存亡，說那麼多又有什麼用呢？
在他摸索的片刻，屋外傳來了富有節奏的腳步聲，一群女子裝束精緻而簡約，雖有設計但成群結隊，必然不是什麼特別有等級的人。
“開門。”領頭的高喊，門衛識相地扳動推拉門，吭哧吭哧地發出了鐵鏽之間摩擦的刺耳的聲音，直到足夠一個人進出的時候，門衛鬆開手往後退開。
女人側身進入，在間隙中白了門衛一眼說：“偷懶。”
門衛只是低著頭不發一語，把開過門的手放在背後擦到褲腿上，試圖蹭掉手心裡的細屑，等人們進去了，他抬手聞了聞，但是頑固的腥味還是牢牢地握住了他。
“玉爐湯姆！”女人厲聲喊著名字。
“在！”市長像是條件反射一樣彈了起來，這難道就是骨子裡的劣根性，忽然有種滿足的快感，他甚至笑了，點頭哈腰地站在眼前姣好身材的女子身邊。
“還有a隊的人，起來！”她注意到了對方炙熱的視線，防備地往後退了幾步，“從今天開始，他會加入你們的工作組。大家認真幹，總有出頭天，讓你們上樓服務的。若你堅持不了，恰好今天有新人來，你們可以科普一下拉鈴鐺的事情，讓他知道一下。”
a隊的人忽然慌張著發出了稀稀疏疏的聲音，隨即被女子制止了。
“不要交頭接耳，這裡的紀律還是得嚴抓，不然一輩子都上不去。雖然也不符標準，畢竟都35以上的佔多數，但是總會有人會喜歡的，大家還是要保持著希望。明白了嗎？”女子說完，揮揮手，大家沉默地跟上了，湯姆只能跟在最後面，藉著一閃而過的光線打量隊伍裡的面相，去找一個會跟他溫和說話的人。
不好說，幾個凶神惡煞滿臉橫肉，絲毫無法從被關押的折磨和困頓中削減一絲一毫，那別說若是對等身份的自己傻乎乎地去詢問什麼讓他們產生顧慮的事情。
漫長地走廊中經過窗戶時，即便是緊閉著的，湯姆也會感覺到歡喜，他能夠看到屋外的世界還在有序律動，忽然他又感傷起來，即便自己是這樣的境遇，世界也是照樣的轉，到底會有誰擔心著自己？所謂的秘書興許在這裡玩花了眼，根本都把他給忘了。以後的事情很難說，到底有沒有轉機湯姆已經不願意去在意，現在他就想要喝水，想要像屋外的植物一樣享受園丁的灌溉，即便是粗糙的噴灑那也是好的。
走到煩膩、憤怒到麻木的盡頭，卻是間辦公室，一個人一個隔板，卻也是比之前幹過電話銷售大家坐在一團、沒有隔板的長桌上忍受夏天的燥熱來得好一些。
湯姆享受著頭頂的涼風，安心地坐在位置裡，感受到了轉椅的回彈和搖晃。
忽然一根棍子打在了他的隔板上。
“扣一分！上班不許玩耍、轉動椅子！請端正坐姿。”看來煎熬是另外的，良好的環境都是表面的安心，難怪大家都無精打采的。湯姆抬頭，卻與戴眼鏡、高馬尾、一副嚴肅面孔的女人對視了。或許有些貼標籤，她的存在的確是毫不意外的，這比那勞什子秘書好太多了，嚴厲點又如何呢？
“是！”他的順從一下子從角落裡翻箱倒櫃，代替了面對母親的那種叛逆和從政之後的傲慢，“請問我要做什麼呢？”湯姆也詫異自己的改變，陌生的謙卑和恭維讓曾經玩世不恭的自己嚇了一跳。
“從你開始，翻開書的第238頁開始念。”
湯姆麻利地伸手在桌上取了一本看似很厚的書。
啪地一棍子砸下來。
“不成器的東西。讀哪本都不知道！”棍子又一次拍擊，落在一本殘破的書上。
“好，好的。”湯姆不敢掉以輕心，顫顫巍巍地穿過棍子取了書本拿到跟前。
“舉起來！拿著看！”湯姆抬頭看了別人的動作，就像是小時候讀書的那種聚精會神。
“念！”
“諸葛亮以馬……亦？敗……”棍子又拍了下來，這次是敲隔板上。
“幹什麼？是亦嗎？”
“不是！”其他人大喊。
“告訴這個不識字的玩意，這個字怎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