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然，別睡了，收拾點換洗衣服跟我去姥姥家。”媽媽大聲喊著。楚然從自己的臥室探出一個雞窩頭，迷茫地看著。
每次看見這種樣子，媽媽都會心火大盛地訓斥:“你瞧瞧你，一個姑娘家家弄成這副鬼樣子。趕緊把自己收拾好，咱要去姥姥家，姥姥快不行了，見她最後一面。”
說著說著，聲音由高轉低，最後幾近無聲。楚然忙把房門關上，姥姥快去了，媽媽肯定難過，以往不說她個一小時是不罷休的，而今幾句話就哽咽了。
把換洗衣服和必備品都帶上了，楚然又趕緊梳洗一番，喝了一碗小米粥。做完這些爸媽也都收拾好了，楚然薅過揹包就到門口等爸媽。
因為臨近暑假期尾聲，也沒什麼人買車票，到了火車站還是買到了票的。楚然輕呼一口氣，如果沒有火車那就要坐大巴輾轉了。
看著窗外慢慢由丘陵水鄉變成平原地帶，無邊田野，阡陌縱橫。楚然還是很開心的，畢竟可以見識到不一樣的景色。
身為皖南人，與皖北遙隔一個皖中，生活上也是有差異的，連方言都是千差萬別的。別說是搞分裂，皖南說北侉子，就包含皖北人，這都是民間喊習慣了的，倒也沒什麼惡意。
又歷經幾趟客車輪轉，再到鎮裡的摩托大軍處挑出三輛坐騎，一路奔殺至村頭。夕陽只剩晚霞，楚然的屁股也已從在客車上坐至麻木，到現在被顛簸開成隱隱作痛了。
“走小路吧，這樣快點。”爸媽商量著，走大路需要繞，因為有菜地田地以及屋舍，種種原因有很多彎。而此時，天邊的晚霞也在逐漸被東方星幕侵蝕。
走上所謂的小路，就是後山山腰處的石頭路。是攔山裡野牲和雨天水流滑坡等可能導致災害的一種手段，對於依山的人家而言，這也是一條捷徑。
走上石頭路的一瞬間，楚然耳邊清晰聽見一聲:“終於來了。”楚然以為是媽媽說的，回頭媽媽正走上來，距離楚然兩三步，不可能在她耳邊說話，在最前面的爸爸見她停下也問怎麼了。
搖搖頭，楚然只當自己幻聽了。如此走到準備下到大路的地方，那是一片菜地。只不過連線菜地的山腳處埋了幾座墳，還有一個可能是新墳，白幡招展如亡者喚人。
就在要過了這墳頭時，墳地裡忽地起來了一個黑影。楚然只見黑影朝她步步逼近，個頭迎風見長。初始是普通人的大小，哪裡知道幾步後，竟然長到二三米高。
眼看著黑影接近，楚然嚇得步步後退，一腳踩空，滑落下去。幸虧下面是菜地，土質相對鬆軟些，落下去沒傷太重。
後來怎麼走到姥姥家的，楚然實在沒印象，有意識時自己已經快到姥姥家了。渾渾噩噩睡了一覺，清晨，就聽見屋外嗩吶鼓嚓齊鳴奏著哀樂。此時，媽媽推門進來，看見楚然醒了很是高興。
“你先躺會兒，我給你盛點粥來。”說著，媽媽給楚然掖了掖被角，就一溜煙跑去灶屋。卻見媽媽剛出去，姥姥就端著碗進來了。
老太太身上穿著九成新的藍色盤扣褂子，顫巍巍地把粥遞了過來說:“娃兒，喝吧。要不是大人保佑，你還不知道要摔多重。喝完這粥啊，和我去感謝大人去。”
楚然只覺得頭有些暈眩，姥姥的話似在耳邊，又似在天邊，耳朵就和被布蒙了一樣聽不真切。明明剛才老媽和自己說話不是這樣啊，伸出去的手也抖著，是被冷得，這時應該還熱的，怎麼突然覺得冷了呢？
喝了粥，感覺身上有點力氣了。姥姥不知道打哪兒摸出一身紅色的單褂來，姥姥說:“這是姥姥年輕時候的衣服，你將就穿吧。”
楚然很是不解:“姥，我的衣服呢？”“洗了。”姥姥不在心的說著。給換完衣服，又把頭髮散下來要編個辮子，楚然覺得太土了，自己隨便捋了兩把，綰了個丸子頭。
姥姥也沒說什麼，就扶著楚然往外走。這一走道，楚然才發現，自己的鞋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被姥姥換成千層底的翹頭弓鞋。
開門出來是堂屋，聚在一處用餐的地方，再往前是灶屋了。吹打的樂班在姥姥姥爺曾經給兒女們住的前屋空地上，打右邊小道過去就是。但是姥姥領楚然從兩排屋中間的左側院門出去了，出門左拐往後山方向過去。
楚然本以為姥姥口中的“大人”許是住在後面的哪戶曾經富庶的人家。卻不料，姥姥領她走到一條小岔道就右拐上了田埂上，再沿田埂繞回大路上去。
這一番疑惑操作，令楚然不解。明明可以直接從前屋直接到大路上的，何必繞這一下呢？
而此時的大路上幾乎無人，偶有的也是在隔了塘和菜地的田裡勞作。姥姥就這樣領著她路過了一排新建的房屋，路過了村裡已經廢棄的小學。繼續往上，走到昨夜被嚇到的地方，因著是白日就沒那麼怕了。
姥姥領她上了菜地，楚然感覺不妙。果然，姥姥是直直將她領到了那冒出黑影的墳頭前。墳墓前的石碑上篆刻七個大字:左更陸公明聿墓。
一路行來，身體有些吃不下，頭更沉了，一切的感覺都如同置身夢境。姥姥先跪下磕頭，三拜九叩完畢，回頭叫楚然也跪下磕頭。楚然聽著姥姥聲音愈發縹緲，被壓著磕下去，意識也徹底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