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麼?”
“我想是——某種意義上,你可以變成任何人。”
黑雨飄零,枯草蔓長。曠野,孤獨的墳塋上飄著一把紅傘。
那奇妙的顏色,像紅珊瑚在深海沉浮,像摩挲硃砂後發赤的手指,像吉原藝妓的口唇,像王爾德筆下莎樂美的七層紗裙。
一個妙齡女子站在紅傘下,與提著公文包的律師竊竊私語,大雨淹沒了他們的聲音。那美麗的女子著一身肅穆的黑衣,烏髮像豐饒的葡萄藤,白玉雕琢的臉龐,右眼下有一顆淚痣,隨著她的哀泣而發顫。
“他的遺產歸屬……是的,死於火災,非常……可惜……”
窸窸窣窣的雨聲、細碎的衣裙摩挲聲、咔咔喳喳的樹枝搖撼聲……
很快孤獨的墳塋,失去了唯一哀悼的紅傘,形單影隻。
墓碑上以哥特體刻著S的字樣,以一行小小的黑字,標識這座墳塋屬於鼎鼎有名的戲劇評論家S先生。埋葬他的這座莊園,原來屬於他,現下則歸屬於他的養女林小姐所有。
園裡的幾株櫻花,原本要在花期後凋謝,卻受了大雨的滋育,灼灼怒放。
十年後……
幽深暗綠色的海洋,浮著深黑色的海藻。
就像失去了生氣的女人的長髮,泛起暗青的鐵色。
「黑宅」的一面可以看到海,無窮無盡,雲氣噴湧的藻海。
另外三面面對的是工業化的黑鐵森林,冷峻、鋒利,毒霧噴張……
你會在這哀沉至極的天色中被蠱惑,直至死去。「黑宅」的每一位主人都沒有好死,你會直覺自己也終會落得這樣下場。
當「林印水」還是個少女的時候,最喜歡從屋子的舷窗望向海洋。因為屋內養父S先生創造的世界比屋外的景色壓抑、黑暗、逼仄十倍,相比起來,那昏暗的海景就平易近人多了。
墨綠海浪像日本那副著名的浮世繪一般追逐著天幕,月落、浪升——永遠不停息的月亮調動的潮汐,月與大陸的情慾追逐遊戲。白色的珠沫像維多利亞式裙襬的白色蕾絲刺繡,親吻著透明的海水。
她穿上暗金色日本絲綢浴衣,一副黑色水晶鏡片架在玲瓏的鼻樑上,審視的目光望向舷窗外。
又是一個昏暗雨天。
海水潮解,像德彪西的音符一般以旋律輕拍海岸。海岸上空無一人,除了……
觀察人、模仿人是演員的天職。林印水是好演員中的演員,對人性的把握細緻入微。她看到一個白衣翩翩的少年人,向自己走來。赤腳踩在貝殼碎片與潮汐之上,目光疏離,不食煙火。
少年的五官細巧清秀,細雨沾衣沒有使他狼狽,反而襯托出他的面容一種水汽氤氳的靈秀之美。這種美麗太過陰柔,很是雌雄莫辨。
雨水靜靜敲打著窗欞,像眼淚一般破碎地灑落在透明玻璃上。窗戶隔開了對視的二人。
她被某些美麗打動,心被攪碎了一秒。她輕輕抬起窗簾,邀請少年進來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