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面前的軍兵震懾的一瞬,屏住呼吸的一瞬,白瑪眼前突然浮現出別樣的景色。
她確信自己看到了繁星,他們像寶石一樣鑲嵌在自己的命運裡。
琉璃、珊瑚、硨磲、赤珠、瑪瑙、赤金與流銀匯成的河流,在命運的輪盤上蜿蜒向前。
如此高遠,如此熠熠。白瑪伸手觸碰琉璃珠,琉璃裡冒出火焰。
火焰裡出現眼睛,幽藍的觀音眼睛,一雙雙白玉般的纖手裡舉著靛青沁墨的眼睛。
“看吧。”有人在她耳畔說。
潔白的皚皚白雪上,屍身睜大雙眼。蜷曲長髮上綴滿黑與白的蝴蝶蝶翼。
一陣朔風拂來,蝶翼簌簌而落,如秋葉一般。
一隻火箭射向屍體,屍體在騰起的火焰中焚燃殆盡。
“這是誰?”白瑪迷茫地看向虛空,眼睛浮上白翳,屍身已經毀壞到難以辨認,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停下吧,此刻尚有一線生機。”空中留下幾不可聞的嘆息。
一霎那,白瑪的視野被切斷。她不再“看見”。
軍兵挑起馬車的簾子。看見鬍子拉碴的單增坐在馬車裡,牽著韁繩,吆喝一聲。
“畫師大叔,你不是去報官了嗎?”軍兵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啊啊,剛剛想到我那調皮的女兒常常提起三危山,怕是她帶人去那裡了。你們忙著,我一個人去瞧瞧。”單增說。
官兵遲疑,對手下示意搜車。在馬車的後座上,他們沒有發現可疑的逃犯,只有兩隻金絲拴住的,站在棲木上的鳥兒。
官兵放行了馬車。
貓兒變成的單增長舒一口氣,只有一秒,法力耗盡的她就變回了琥珀色眼睛。再過片刻,馬車裡壯實的藏族男子變回少女。
貓兒揮手,將竹篦和白瑪從鳥兒的形態解放。
白瑪長吁一口氣,冷汗直流:“我剛剛看到一個我可能認識的人死了。”
貓兒聳聳肩:“我剛剛差點死了,你們知道一下子變化三個人需要多少法力嗎?”
三人調換座位,照舊是白瑪駕車,竹篦、貓兒坐後座。
白瑪拉緊韁繩趕路,但,心裡,那條溶銀色,浮動寶石光輝的命運之河揮之不去。
他們繞過三危山,直奔中原而去。
富饒生機的綠洲漸漸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滄桑遼闊的大漠風光。
“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竹篦信口亂諏。
貓兒搖頭“詩不錯,正如你所說,這裡離我熟悉的西域已遠,再往東,就真是你們漢人的地界。”
竹篦不好意思地說:“別別別,過譽了,這也不是我做的詩,是詩人陳子昂做的。”
“這是在酒泉做下的詩。”白瑪說,“我們離酒泉遠得很。”說罷駕著馬車篤篤。
在路途上,白瑪又一次次“看到”,在所有分岔的道路,聽憑命運選擇。
白瑪相信,人有“天命”,在菩薩的供臺前,不同人命運如藤蔓纏繞著,難解難分。
越“看見”,她就越確信。越確信,她越抑制不住心底的寒涼。
感到他們三人之一的天命,必定是有去無回。白瑪心頭的寒冷在看到人煙時被抑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