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鐘擺在天際懸垂搖晃,倒計時已經開始,一切都向無法挽回的地步疾馳。
回到北京沒有多久,噩耗便傳來。
陸可人好友的親眷在高校工作,告訴陸可人:高考得分已經出來,各學校的錄取都在結錄。然而,她女兒赫卡特的高考檔案沒有被任何二本院校收錄。
二本已經是赫卡特一模、二模甚至三模的底線。
那就是說,赫卡特的高考成績低的可怕,甚至瀕臨落榜了。
高考專家分析,這次考試出題的確不按規律,不少平時勤勉備考的學生都遭遇滑鐵盧,只有頭腦靈活的考生能撿到分。然而,赫卡特是那種只顧死學的乖學生。
陸可人回想赫卡特在蘇杭之行表面強顏歡笑,實際上懨懨不樂,心裡已經有了幾分猜測,只是一直心懷希望。
現在看來,最後的希望竟也要破滅。
她強自鎮定下來,沒有告訴丈夫和女兒一個字。
錄取結錄在即,她當天便從好友手中磨到了那所二本擦線學院的招生主任的電話。
她的女兒乖、勤奮又可憐。她不忍讓自己唯一的女兒沒有大學上。
她咬緊牙關,決心無論如何嚴苛的條件,都要試一試。
接電話的是一個男子的低沉聲音,帶著一些油滑。他們約好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館見面。
陸可人開啟衣櫃,端詳起自己缺少添置的衣物,找出了一件略微合體的珠灰色裙裝。
黑、白、灰,是陸可人年輕時從某位香港作家那裡學到的穿衣聖經,永不過時。
黑、白是經典的人心底色,可是勿要忘記,人心永遠有灰色地帶。
陸可人即將要觸碰那道“灰線”,就像一個拿起火,放在手裡玩的孩子。
不過她指望不上懦弱無能的丈夫,她心中只有女兒,也就顧不上那許多了。
赫卡特在自己的小屋裡睡覺,眼角灑下一滴淚。
她的悲歡過於空幻,她挽回不了即將發生的現實,虛無主義者會將這些無法撤回的現實再次歸於虛幻。
她很快會發現自己被命運掏空,漸漸一無所有。
夏風很暖,陸可人心中是驚顫的冰涼。
她戰戰兢兢地在咖啡桌前坐定,面前是她的底牌:用母親的嫁妝換來的錢、女人扭捏的淚、對應試教育的控訴。
錢,不多;淚,為了生存可以擠出來;控訴,總可以有,畢竟她驕傲自己的女兒,對傷害她女兒的一切都會露出玫瑰矯揉的刺。
招生主任的頭很圓,頭髮油油向後梳,正襟危坐,眼神在珠灰色的裙子上瞟,卻十足油鹽不進。
“赫太太,十足惋惜,令愛這次高考發揮不好,無論她平時多麼勤奮、努力,我都愛莫能助呀。”
陸可人在這一刻,願意把靈魂出賣給魔鬼。她虛假扭捏的落淚表演下隱藏著對女兒的真愛。
誰,不會願意為了證明自己的愛,在危機時刻為了自己的真愛擋子彈呢?
陸可人的這一刻到了。
她是成年人,知道一個女子最終的底牌是自己的裸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