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辦公室，窗外的景色顯示這裡位於高層，裝潢黑灰色，黑色大理石牆面反射出肅穆闃靜的光。
巨大的辦公桌上檔案資料堆疊得整整齊齊，距離林素輕最近的位置擺放著一塊職位銘牌，宋氏集團，總裁宋也驍。
宋也驍真就順著話，要求林素輕定期來做工作報告，勾引謝若安未婚夫陸秩鳴的工作進度報告，荒唐魔幻，又很正式。
不過第三天，林素輕能報告的內容只有從網上搜來的陸秩鳴相關資訊。
近年來聲名鵲的實力派男演員陸秩鳴，憑藉一部《青衣》獲獎無數，影評人形容他是天生的演員，極其令人印象深刻的電影臉，尤其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光憑眼神戲就能打動許多觀眾。
作為混血兒，陸秩鳴五官深邃，身形高大，人群裡相當引人注目的出眾，外貌桀驁狂野，實際性格低調，不參加作品以外的訪談和綜藝，在粉絲群體裡反而增添了一絲神秘氣質的魅力。
太過神秘，陸秩鳴的性格、口味和偏好之類的，林素輕沒有搜到，沒法總結。
“高冷，對人愛理不理，喜歡文藝範的玩意……經常看畫展。 ”
宋也驍在國外讀書時與陸秩鳴曾在一個學校，隨口點評。
林素輕拿著筆記本，她是左撇子，左胳膊受傷，用右手彆扭寫下歪曲的“高冷”二字，然後淺淺打了一個哈欠，說認真也認真，大清早七點就能準時到，又一副懶散模樣。
她今天戴著漁夫帽版型的一頂赫本風白色羊毛呢帽，遮住了沒功夫打理亂翹的頭髮，還是那件耐髒的軍綠色防風外套，內搭一條不和諧的淑女風吊帶裙。
家裡所有東西被一場火燒得精光，那晚她正好推著裝有謝若安風格衣服的行李箱要還給宋也驍，如今也只能更換扮演謝若安時所穿衣物了，相比過去沒那麼精心搭配。
宋也驍對她混亂的穿搭頗有微詞，時不時微微皺眉，林素輕倒是無所謂，甚至理由充分。
“如果陸秩鳴確實喜歡謝若安，有真人在一旁對比，我穿得再像他也不會看我一眼，越不像越有反差越好，不是麼？”
宋也驍坐在辦公桌後翹著二郎腿，一手捏著下巴一手託著手肘，眼神裡遊走著挑釁的情緒，從容笑道：“林素輕，你若能把研究勾引男人的認真勁用來正經工作，說不定不必淪落至此。”
林素輕淡定瞥了他一眼：“我做什麼事都很認真。”
沒有力度的反駁，宋也驍嘴角露出鄙夷的笑意。
今天宋也驍要帶林素輕出席電影的一場投資酬謝會，導演、製片人和幾大投資方都會參加。
對此林素輕不能理解：“為什麼帶我去？”
宋也驍的理由一樣非常充分：“讓他們知道我們兩個有一腿，以免你勾引除陸秩鳴以外的人。”
自己不要的玩具也絕對不能給別人，送出去還滿懷怨恨的小屁孩心態。
林素輕不去點破，宋也驍的想法她似乎從不放心上，一概隨便他嘲諷和侮辱。
宋也驍不滿意林素輕今天的打扮，把他的助理方章喊進辦公室，指著林素輕囑咐：“帶她去換個正常的造型。”
方章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穿著黑色職業西裝，像個典型的精英律師，氣質利落，他推了推金絲眼鏡，上下打量林素輕：“明白，林小姐，我們走吧。”
林素輕本來覺得比起男助理，讓宋也驍的另一位女助理來會好些，見方章全程不打聽她和宋也驍的關係，又覺得方章還行，要是讓她解釋和宋也驍的關係，她說不準。
除了睡過，沒什麼確切的關係，前男女朋友算不上，情人也不是，炮友更不是，但定義為嫖娼吧，那就更不好說出口了。
其實他們互不對付，宋也驍看不起她，陰陽怪氣冷嘲熱諷，而她每次遇到宋也驍則容易心理性過敏，起一身紅疹。
路上方章負責開車，客氣詢問：“林小姐有沒有喜歡的穿衣風格？”
林素輕坐在後排，額頭抵著車窗望著外面，懶懶回道：“無所謂，不掉你們宋大總裁身價的風格就行。”
方章就此沉默，在宋也驍身邊工作多年，他不至於看不出林素輕長得像謝若安，不作過多的詢問。他給林素輕挑了一套Elie saab的深藍禮服，高開叉突顯腰身和腿的連衣裙，用料名貴，搭配華麗的銀色鑽飾。
風格奢侈優雅，不一定適合林素輕，但一定符合宋也驍的品位。
化妝師替林素輕拆下眼睛的紗布，至於左手的傷，林素輕說再過幾天才會好，就這樣吧。
風輕雲淡的口吻，好像手臂纏著繃帶去參加宴會是一件很稀鬆常見的事。
方章在一旁等著，他隱約覺得林素輕哪裡不對勁，直到那道頎長婀娜的背影提著裙子漫不經心打哈欠，方章終於找到合適的形容。
她不在這裡，周身飄蕩隨時消散也無所謂的慘淡氣質，如嬌花照水，一碰就會碎得搖搖晃晃。
簡直和活潑開朗的謝若安判若兩人。
謝若安和宋也驍青梅竹馬，以前時常出入公司，有點大小姐脾氣，但性格善良，像個小太陽，招人喜歡。
方章對謝若安的印象很好，對林素輕也並不反感，只是對林素輕多出一份愁緒般的同情。
他能預見宴會上富有審視意味的目光將如何打量像極了謝若安的林素輕，那些目光不是刀子，它不會刺出一滴血，但過後的評判可能就活生生地剝了林素輕的皮。
——看，宋也驍的新玩物。
——長得像謝若安啊。
——不愧是口味始終一致的宋總。
——也許是刻意整容討好宋也驍呢？
——猜猜她能睡出什麼資源？
方章腦海裡冒出一句又一句的路人審判，搖頭，只能誠心祝福林素輕：“祝您有一個愉快的夜晚。”
宋也驍的夜晚很不愉快，女伴林素輕並沒給他造成麻煩，漂亮優雅，舉止得體，被說長得像謝若安回謝謝誇獎我也是謝若安的影迷，被問手上的傷怎麼回事就答是工傷謝謝關心很快就會好，多餘的話一句不說，遇到尖銳的嘲諷一味微笑不反駁，禮貌得挑不出一點毛病。
於是疑問的視線轉到了宋也驍身上，他倒不在乎別人的目光，是林素輕沉穩得讓他惱火，更讓他惱火的是林素輕竟然一直在吃宴會上的食物，每一樣都仔仔細細嚐了一遍，真的沉浸於享受美食一般，最讓他惱火的是左手受傷吃東西明明很彆扭的林素輕進食的模樣反而有點異常的性感，讓他回想起看似柔弱的雙手張皇無措奮力抓著他背部的感覺。
不斷陷入深淵，執著向上尋求援助，看似柔弱易碎卻像極了溫和的水，一種令人沉溺的流動溫存。
宋也驍不認為自己是屈服於慾望的動物，他活動肩胛骨，像要甩掉背部不存在的一道又一道指痕，耳邊卻莫名響起林素輕那充滿剋制的微弱呻吟聲，心下不由得動了動。
宴會結束後宋也驍很快澆滅了帶林素輕回去過夜的心情。
因為經過酒店時，林素輕突然開始計算。
“一年兩百萬，我們見過三十二次面，一次六萬二千五百塊錢。”
末了她還淡淡補充：“從你對我有想法起，就配不上謝若安了……哪怕她不選陸秩鳴，你也不配。”
宋也驍並不否認，冷笑：“你有什麼資格評價我？”
林素輕無所謂地反駁：“只是提醒你，跟我開房前記得先支付六萬二千五百塊。”
“林素輕，你配嗎？”
“配不配是你說了算。”林素輕沒有焦點的眼神看著窗外的城市霓虹，“反正不給錢，掉價的是你。”
宋也驍想起警察說過林素輕一家除了她都死光了，房子也燒沒了。
懟一個一無所有破罐子破摔的人，沒什麼意義。
他送林素輕回她現在暫住的廉價賓館，毫不客氣地跟著，毫不客氣地指出：“你身上這套禮服是租的，脫下來還回去，一套二十萬，我沒說要送你。”
沒有電梯的小賓館，樓梯骯髒燈光昏暗，林素輕哦了一聲，提起裙襬一個階梯一個階梯走上樓。
宋也驍沒有進入林素輕的房間，站在門外，冷冷望著幽暗陰森的賓館長廊。
隔音不好，吵雜，打呼嚕的聲音，窗戶搖晃的聲音，男女床事的動靜。
這樣的地方，讓他想起一個女人，一些歇斯底里的謾罵聲，和一次又一次的耳光。
“我看見你就噁心！噁心！噁心！噁心死了！你為什麼不去死！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