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曝書宴(三)(1 / 2)

小說:汴京定容律 作者:阿董

用膳後,舒大娘在秘閣看書,我,言律,一些官員和誥命娘子在裝飾著黃色龍旗的龍圖閣附近的空地觀賞字畫。

龍圖閣內的有底座的白玉屏風上,展覽著皇帝的御書,御畫。雕刻精美的方桌上,鋪著一層黑色或者紅色的龍紋桌帷,桌上陳設一些御用品。內侍們站直身子,在龍圖閣內看守物品。龍圖閣有三層,這裡沒有供人看書的桌椅,因為教導禮儀的徐尚儀說,只有龍圖閣學士可以在閣內看書。

我們在圍觀一塊石碑,石碑上刻金字: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我說道:“郎君,咱們開封府衙門前放著的刻字石碑,多了五個字,御製誡石銘。龍圖閣的這塊石碑,是哪位皇帝的刻字呢?”

言律說道:“範公說龍圖閣展覽太宗皇帝的御書,圖畫和御用品,這是太宗皇帝的刻字。”

一位五品外命婦說道:“官人,咱們河南府的衙門前,也是放著‘御製誡石銘’的刻字碑。”

一位耳簪黃牡丹的官員說道:“翁翁說,以前太祖皇帝下令,所有州縣衙門都要立著這塊石碑,那時的石碑上刻紅字,多了‘聖諭’二字,紅色表示說話的人在世。後來太祖皇帝崩了,太宗皇帝下令將石碑改成‘御製誡石銘’,石碑刻黑字。”

很多誥命娘子都在龍圖閣北面的天章閣附近的空地上圍觀陳設青白色瓷器的方桌,我和言律手牽著手走上前觀看。

我望著三層樓高的裝飾著黃色龍旗的天章閣問道:“郎君,天章閣展覽哪位皇帝的御書和物品的呢?”一些內侍在天章閣附近看守物品。

言律回道:“真宗皇帝。”

一位誥命娘子說道:“兒子,這些碗和花瓶是咱們中午吃飯用的定窯白瓷嗎?”

另外一位耳簪黃牡丹的官員說道:“娘,兒子覺得這些瓷器色澤不太像是白瓷,這些瓷器應該是耀州青瓷。”

一位白髮蒼蒼的誥命娘子說道:“郡太夫人,這些是瓷器是江南西路景德鎮的青白瓷。青白瓷透光,瓷胎薄如紙,釉色比白瓷溫潤,顏色比青瓷素雅。奴家自小生長在昌南鎮,鎮上的人以燒製和售賣瓷器為生,奴家幼時,有一些官員來昌南鎮買瓷器,說是要送給當時的皇帝祝壽,那位皇帝很喜歡咱們的瓷器,他用景德年號賜名昌南鎮。”

與天章閣相聚不遠同樣高度的寶文閣也裝著著龍旗,我問道:“郎君,寶文閣展出哪位皇帝的御書和物品呢?”天章閣和寶文閣一樣,附近沒有擺放桌椅,我們不能走進閣內參觀。

言律回道:“仁宗皇帝和官家的御書和御用品都在寶文閣。”

欣賞了一些天章閣的展品後,言律說道:“清源郡君可以隨下官去寶文閣欣賞物品嗎?”

我回道:“好。”

我說道:“郎君,奴家發現龍圖閣,天章閣,寶文閣的牌匾和秘閣的牌匾顏色一樣,秘閣內也有皇帝的御書嗎?”

言律回道:“是的,下官聽說秘閣內有一些太祖皇帝的御書,御畫,那些書畫不對外展出。”

我又問道:“今天崇文院內的展品,有太祖皇帝的御用品嗎?”

言律回道:“下官聽說太祖皇帝的御用品,都在太廟裡。”

耳簪黃牡丹的官員說道:“那紅桌帷上,擺放的是官家喜歡用的建窯黑瓷,中午咱們用的茶盞,就是建窯黑瓷。”

一位五品外命婦說道:“良人,你喜歡用黑瓷喝茶,奴家就拿走了咱們那一桌的所有茶盞,奴家都放在大袖衫裡了,奴家昨日在大袖衫裡繡了個衣囊呢。

官員說道:“辦喪宴和壽宴的時候,咱們把碗拿走,是習俗,你把午宴的茶盞拿走,就是庸俗,午宴的座位是固定的,茶盞少了,宮人一查便知,你是想看你官人貶職嗎?”

五品外命婦說道:“奴家第一次參加宮廷宴會,瞧著茶盞好看,便順手拿了幾個,奴家還回去便是。”

官員說道:“中午跟咱們坐一桌的官員,有一位是賈中丞,負責糾察和彈劾官員的。雖然你拿走了茶盞,但是以後在朝堂,會被彈劾的人,是你官人!不屬於你的東西,不要亂拿,咱們一起去還茶盞吧!”

五品外命婦說道:“好。”

一些官員在寶文閣附近聊天,我和言律在屏風前欣賞一幅仁宗皇帝臨摹的《蘭亭序》,那些字跡剛健雄厚,頗有顏真卿的韻味。玉屏上還掛著一幅仁宗皇帝寫的字,紙上的字就是《御製誡石銘》裡的十六字,這些字像是用刷牙子寫的,每個字的橫折撇捺都有留白。

我問道:“郎君,仁宗皇帝在寫這些字時,是缺了墨水嗎?”

言律回道:“不是,這種留白的字型叫飛白。”

我又問道:“這種字是用刷牙子寫的嗎?”

言律回道:“不是,下官讀書時,書院有位夫子喜歡用飛白留名,夫子用相思木片寫字。”

我和言律又走到其他屏風前欣賞字畫,原來坊間流傳的《勸學詩》,作者是真宗皇帝。

兩位頭戴二梁冠,耳簪黃色牡丹花,身穿朝服的官員背對我們聊天。

一位官員問道:“歐陽公和司馬公是因為濮議的事情關係不合嗎?”

另一位官員說道:“他們去年就不合了,去年他們在朝堂因為取士的問題發生爭執,司馬公上奏朝廷,按固定的名額,逐路取士,歐陽公建議朝廷以才取士。”

官員說道:“下官覺得司馬公言之有理,官家最後採納了誰的建議呢?”

官員問道:“官家採納了歐陽公的建議。小官人,下官看你個頭高大,你是北方人吧?”

官員回道:“是。”

官員說道:“下官是杭州人,咱們杭州的總人數,不比汴京少,杭州歸屬兩浙路,兩浙路管轄十四州,聞名天下的常州,蘇州,揚州也在其中。倘若國朝科舉以路取士,對南方考生來說,不太公平啊。”

個頭高大的官員說道:“下官以前不知南方有恁多人!”

官員說道:“司馬公是北方人,北方一些地區與契丹,西夏接壤,那些地區地形複雜,學校較少,倘若碰上戰亂,學子們讀書的日子就少了,參加考試的人也會減少,司馬公提出逐路取士的辦法,希望朝廷在地域上保證取士的公平。歐陽公是南方人,南方地區遠離戰亂,人民安居樂業,重視教育,學校興盛,他主張的是錄用的公平。很多朝堂紛爭,都是因為人們站在不同的立場看問題。”

兩位三品外命婦在我們附近聊天。

一位外命婦說道:“今天雖未瞧見蘇子瞻,但是奴家在秘閣瞧見了他的竹子畫,不虛此行。”

另一位命婦回道:“自打這月《小報》刊登王娘子出殯的日期和下葬地,汴京到眉山的船票都被蘇子瞻的書迷買空了,奴家聽說‘三蘇’都要為王娘子送行,除了蘇子瞻,他爹和他弟弟蘇子由買到的船票,是半年後的開船日期。”

外命婦說道:“印刷《小報》的書坊為了賺錢,耽擱王娘子下葬,真是沒底線。”

外命婦說道:“蘇子瞻是咱們大宋知名人物,就算《小報》不刊登王娘子的訊息,書迷之間互相傳話,訊息還是會不脛而走。”

想到言律喜歡竹子,我說道:“郎君,奴家想去秘閣看蘇子瞻的畫。”

“走吧。”言律說道。

我和言律朝崇文院走去。路上,我們碰到簡大丈和一位頭戴二梁冠的官員,我們互相作揖。官員鼻頭髮黑,嘴唇青紫,他的衣裳和簪花跟言律一樣,他沒有佩戴綬帶,腰上佩著一把約一尺長,劍鞘樣式的短銅劍。

簡大丈說道:“燕存理,簡某聽荊大郎說,去年和今年,你三次自盡未遂,你以為你死了,就能擺脫一切了?假如你死了,麻蟲被人造謠不孝生父,他找誰說理去?你若想改善你和麻蟲的父子關係,你把官辭了,每天陪著麻蟲,七月中元節,咱們一起去汴京城外,給麻蟲的娘燒紙。”

原來這位官員就是燕觀察,麻蟲和他長得真像。燕觀察說道:“唯。”

簡大丈又說道:“這位是孟官人,這位郡君姓沈,他們是夫妻。孟官人過去救了簡某,他是麻蟲的朋友,若孟官人和沈郡君有事相求,你要盡力去辦!”

“唯。”燕觀察說道。

“下官叫燕存理,家住安定坊,請問孟官人家住在哪裡?”燕觀察問道。

“回燕觀察,下官叫孟言律,家住景龍門大街。”言律回道。

“燕存理,你帶簡某去找找可以打包食物的宮人吧,麻蟲喜歡吃肉,簡某想帶些肉食給他吃。”簡大丈說道。

“唯。”燕觀察應答。“孟官人,沈郡君,告辭。”燕觀察說道,說罷,他和簡大丈向我們作揖道別,我和言律作揖回禮。

我說道:“郎君,咱們跟著簡大丈他們走吧,奴家想打包一點食物,帶給爹孃和阿舅他們吃。”

言律回道:“清源郡君請放心,下官今早囑咐了宮人,他們會派宮廷送餐車把多餘的食物送到岳父和咱們的家中。”

我說道:“謝謝郎君!”

言律說道:“不客氣。”

我問道:“郎君,燕觀察腰上佩的短劍,是官家賜的嗎?”

言律回道:“不是,所有參加朝會的武官,都要佩劍。”

言律又說道:“今天官家賜給所有官員一朵黃色牡丹花。”

我氣鼓鼓地問道:“郎君,今天給你簪花的人,是男子還是女子?”

言律回道:“若清源郡君願意叫下官一聲‘良人’,下官就告訴你。”

我輕聲說道:“良人。”

言律說道:“官家賜花,四品以下官員都是自己簪花。”

我已經消氣了,我又問道:“三品以上的官員是宮女為他們簪花嗎?”

言律回道:“內侍負責他們的簪花。”

我說道:“奴家的花也是自己簪的,所有誥命娘子的簪花是官家昨天賜給咱們的。所有頭簪一朵花的誥命娘子,是官員的妻子,頭簪兩朵花的誥命娘子,是官員的娘。”

言律回道:“禮官前些日子告知過咱們官員。”

我又問道:“郎君,武官佩戴的銅劍,是不是跟咱們腰上的銅佩一樣,是出入皇宮的通行物品呢?”簡大丈他們走遠後,我發現燕觀察的綬帶佩在腰後,他的綬帶,和言律一模一樣。

“是的。”言律回道。

我繼續問道:“郎君,燕觀察喜歡把綬帶佩在後腰嗎?”

言律回道:“不是,這是一種著裝規矩,文官將綬帶佩戴在左腰,武官將綬帶佩戴在後腰。”

我說道:“咱們外命婦統一把綬帶佩戴在右腰上。”

陽光照耀在紅色琉璃底板搭配金字的崇元院的牌匾上,寬敞的木門上貼著紅色金字的對聯。崇文院靠牆的兩側道路上,搭起紅色的綵棚和紅色大傘,綵棚和大傘下放著一些交椅,方桌,方桌上放著渣鬥,水盆,甜瓜,青葡萄,茶托子,茶水,茶瓶,茯苓餅,荷花糕,紫蘇飲子。

一些官員在綵棚下乘涼或者午睡,兩位頭戴灰色華佗巾,耳簪黃姜花,身穿灰色交領袍,束著腰帶,掛著木牌的民間大夫在為一些官員把脈,一些官員在方傘下玩雙陸棋。

我和言律剛走進崇文院,一位模樣年輕的縣君向我們作揖,我們做手勢回禮。

縣君從衣袖裡拿出一張紅色的名刺,雙手遞給我說道:“郡君,官人,奴家叫餘桂花,奴家是杭州人,奴家爹孃在杭州做生意,這是他們的宣傳名刺,若你們有需要的話,可以按名刺上的地址聯絡他們。”說話期間,外命婦也雙手把名刺遞給言律。

“俞。”我回道。

“諾。”言律回道。

“奴家還要去龍圖閣發名刺,告辭。”餘桂花和我們互相作揖道別。我看了看薄薄的紙片,紙片上寫著:餘九丈葫蘆鋪子,杭州清河坊。我和言律把名片放進衣袖口袋內。

我說道:“郎君,奴家打算去杭州買‘腰舟’。”

言律問道:“清源郡君為何不在汴京買?”

我說道:“奴家相信賒刀人說的話,奴家打算買很多‘腰舟’送人,汴京葫蘆鋪子的‘腰舟’,奴家打算留給有需要的人買。”

言律說道:“明日下官寫信給湯席,讓他看看杭州有多少葫蘆鋪子。”

我說道:“多謝郎君。”

言律回道:“不客氣。”

言律向一位內侍作揖,言律問道:“周內侍,請問蘇子瞻的畫作擺放在哪裡呢?”

內侍回道:“孟中書,蘇子瞻的畫作在秘閣西邊第三個屏風處。”

內侍們將秘閣內的所有書籍翻面暴曬,秘閣的北面和南面放著一些藤墩。頭戴僧帽,身穿紫袍,脖子上戴著長念珠,束著腰帶,腰上掛著木牌的宏濟大師坐在一張木桌前吃茶水。

我說道:“郎君,這曝書又不是烤肉,為何書籍還要翻面呢?”

言律說道:“聽說曝曬的書籍每隔兩個時辰翻面,可以讓書籍儲存得更好。”

我在心裡默默記下這個曝書方法。

臨風在放著筆墨紙硯的桌前,臨摹李成的畫作,衡保康在掛著法家書的條幅旁邊找書,我和言律向秘閣西邊走去,第三個屏風上,一幅畫家范寬的《溪山行旅圖》意境高遠。《溪山行旅圖》旁邊,《蜀竹》旁邊,掛著一幅叫文同的畫,《大邑墨竹》,畫紙中的幾枝修竹,生機勃勃。掛著一幅蘇子瞻的《蜀竹》,畫紙中的墨竹修長,竹葉茂盛。

言律說道:“清源郡君,你家書房以前就掛著《溪山行旅圖》,後來此畫就不在了,沈大丈是把畫賣掉了嗎?”

我回道:“不是,以前阿爹找臨風鑑賞那幅畫,臨風說畫是臨摹的,阿爹就把畫作收起來了。”

我和言律走到另一處屏風旁邊欣賞詩詞。這張屏風上,掛著一幅歐陽公的畫像和兩首歐陽公寫的詞,一首是歐陽公送給我們的新婚詞《南歌子》,一首詞是叫《漁家傲》。

“五月榴花妖豔烘,綠楊帶雨垂垂重……”我在心裡默讀著《漁家傲》。

我聽到身後有位婦人問道:“良人,奴家聽說《南歌子》是歐陽公寫給一對新婚夫婦的,你說他們今天是不是也來看過這首詞呢?”

男子說道:“不可能。你看這句‘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說明新娘子不識字,許是一個只會女工,頭腦空空的農婦罷了。”

我雙手交叉抱臂,聽得有些生氣。我側著身子轉頭向後望去,官員很多,不知方才是誰在說話,我把頭轉過來,在心裡默默背詩。

“奴家覺得那位新娘子是在和她的官人撒嬌呢。”婦人說道。我放下手臂,表情尷尬。

在我的視線中,言律轉身,和他們作揖說道:“官人,那位新娘子面板白皙,端莊溫婉,漂亮可愛,她既會女工,又會認字,會郎宴那天,她詢問她的郎君,‘鴛鴦’用大篆怎麼寫。”

言律當著那位官員的面誇我,我有點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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