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醫工看著白哲的傷口直搖頭:“你這傷口必須把腐肉剜去,小子,受的住麼?”
白哲閉眼:“勞煩老先生了。”
說完,把帕子放進嘴裡,咬緊。
樓醫工嘆口氣:“藍小子,把油燈點上。”
藍彥東看西看,找到一盞小油燈,裡面沒有多少燈油:“油不夠。”
白哲又拿下嘴裡的帕子,十分不好意思:“老先生,要不我到院子裡去,那裡光線好些。”
他們一般都會充分利用太陽的光線做事,天黑就睡覺。
油錢還是挺貴的,能省則省。
藍彥把油燈交給苟六一:“先用著,我去買些燈油。”
樓醫工點點頭,苟六一拉住藍彥:“你先把燈點上。”
她沒有火石也沒有火摺子,掏出一個打火機來點火麼?
總不能徒手生火吧!
藍彥掏出一個小火摺子,一吹,燃了。
苟六一在藍彥把火摺子蓋上蓋子的時候,拿了過來,研究了一番。
古人的高科技呀!
藍彥再次轉身,又被樓醫工叫住:“藍小子,我開張藥方,你一併抓來吧。”
“好。”
藍彥拿著藥方向屋門口走去,苟六一喊住他:“你看看他家有沒有藥罐,沒有就買一個吧。”
家裡窮成這樣,未必有專門煮藥的陶罐。
藍彥點頭:“好。”
說完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不知還有沒其它吩咐。
樓醫工:“怎的還不去?”
藍彥抿一下嘴,“嗯”一聲離開。
樓醫工對著門口笑:“呆小子”,然後讓苟六一舉著油燈,他從藥箱裡掏出一把小刀,烤火,割肉。
白哲疼的腮幫子上的肉都在抖,硬是沒吭一聲。
苟六一看的那是又咬牙又咧嘴外加擠眼,一個又一個血染的布團扔滿地。
藍彥回來看到這番景象,一聲不吭的給油燈加油,心裡佩服白哲是條漢子。
外面的沈茹,已經把藥煮上,苟六一去院子一趟,掀開藥罐蓋子看了一眼,放了些榕洞水和一朵小小的榕樹花。
屋裡那個豬頭臉傷勢太重了,一個小夥子帶著兩個妹妹討生活不容易。
苟六一看一眼白湘君,搖搖頭,攤上這麼個不靠譜的妹妹,真慘。
白湘君握拳咬唇,那是什麼眼神?
要不是看在是藍彥的妹妹,定要撕了她的嘴!
還剩兩三處傷口沒處理,苟六一抓住樓醫工的手:“師父,我看會了。”
樓醫工的老手抖了抖,白哲後背的肌肉也顫了顫。
苟六一重重點頭:“我來,我可以的!”
藍彥穩穩的舉著油燈,心裡算著苟六一學了多久的醫,給了白哲一個萬分同情的眼神。
樓醫工有些猶豫,在他猶豫的檔口,手裡的小刀被苟六一拿走。
苟六一用小刀在傷口處比劃了兩下,咬咬唇,這樣的實戰經驗很難得,更難得遇上一個如此堅強又如此配合的患者。
必須上手練練!
苟六一一刀下去,糟了,好像下刀深了些。
“還不知你叫什麼?”
“唔……,月醒……。”
疼死了!
苟六一又是一刀下去:“那你妹妹呢?”
“呼……,呼,月悅。”
白哲咬著帕子努力擠出聲音回答。
姑娘您能挖快些麼?
苟六一咬咬上嘴唇,又咬咬下嘴唇,用小刀在傷口慢慢又細緻的一點點刮。
刮的白哲連大腿上的肌肉都跳了起來。
樓醫工出口提醒:“這裡的肉也要剜去。”
“這裡嗎?”
“對,腐肉必須清除乾淨。”
“嗯,知道了師父。”
“哎哎哎,這裡不用剜這麼深,這是好肉。”
“哦,師父,已經挖了一半,怎麼辦?”
“唉,那就少剜去一些吧。”
“懂了,師父,是這樣嗎?”
“對,看見冒出紅色的血了麼,這是新鮮的血。”
“嗯呢。師父,把這些膿都去掉,直到流出新鮮的血來,對吧。”
“聰慧!”
“那是必然滴!”
白哲緊緊咬著帕子,他快要把嘴裡的帕子嚼碎嚥下肚了。
這師徒兩人大可不必在他這個患者面前討論的這麼詳細。
藍彥依然穩穩的舉著油燈,眼神飄忽,六姑娘下刀的手是抖的,還要說這麼多話,應該是害怕,真是折磨自己也折磨病患。
在白哲褲子都被汗透後,終於到了上藥環節。
樓醫工拿出了他的獨家秘方,就是苟家斑死活不想上的那種外傷藥。
苟六一也翻出空間裡裝著樹皮泥糊糊的食品盒。
每次樓醫工上藥,苟六一都會伸手幫個小忙。
白哲發現,這藥糊上傷口後,更疼了,火辣辣的疼,鑽心的疼。
可人家這麼辛苦的為他醫傷治病,他必須忍住。
咬牙強忍!
大功告成,苟六一拍拍手,今日收穫很大。
沈茹端著藥碗進屋,向樓醫工三人行禮。
“阿兄,藥好了。”
白湘君後面跟著進來:“你放桌子上冷一冷,這麼燙阿兄如何入口!”
苟六一撇撇嘴,搞的跟大小姐似的!
樓醫工幫白哲輕輕蓋上薄被:“這幾日莫要沾水,也儘量不要走動,骨頭再錯位可不好恢復了。”
“謝謝老先生,還不知該如何稱呼您。”
樓醫工摸著鬍鬚:“就叫吾老先生,挺好。”
白哲看向苟六一:“姑娘,謝謝你。”
苟六一擺擺手,本姑娘一直這麼善良。
白哲又看向藍彥:“藍兄,若有用的著我的地方,隨喚隨到。”
雖然是仇人的屬下,但確實幫了他,欠他一份人情。
藍彥笑笑:“安心養傷。”
白湘君婀娜走了過來,向藍彥行禮:“藍少爺,感謝您對我們兄妹的救命之恩。”
藍彥退到樓醫工身後:“你該謝他。”
白湘君嘴角抽了一下,向樓醫工行禮。
苟六一嗤笑一聲,白哲看了過去,又看向沈茹:“阿茹,你把錢袋拿來。”
沈茹猶豫了一下:“嗯。”
苟六一對白哲的印象還不錯,要是病的是白湘君,她定不會讓師父幫忙!
樓醫工推開沈茹遞過來的錢袋:“今日老夫義診。小子,過幾日老夫再來幫你看看。”
在白哲和沈茹感激的目光中,在白湘君不捨的眼神下,苟六一他們離開了這個小院。
三人一走,這個苟六一口中的“狠人”,軟了身子,支楞不起來了。
白哲喊白湘君進屋,歪在草床上:“阿妹,休要妄想,你同藍兄絕無可能!”
“阿兄!你怎可如此說我?我可是……”
“住口!你我現在什麼都不是!”
“阿兄!”
“阿兄,莫生氣,先把藥喝了。”
沈茹打斷了兩兄妹的劍拔弩張,遞上了藥碗。
何必對白湘君浪費口舌,說了她也不會聽,不如留些精力好好養傷,早一日傷好,她也早一日安心。
白哲接過藥碗,皺著眉頭喝下去。
虧得有沈茹在,家裡的事要全靠她一人來做了,阿妹什麼事都不會做,也不願做。
最煩惱的是,不聽勸。
估計旁邊那幾家都看到阿妹的模樣了,但願不會招來麻煩。
再出點什麼事,他現在這幅身子還能做些什麼!
苟六一跟在樓醫工身邊,拉了拉藍彥的衣服:“回去不許說打架的事!”
王后和世子妃他們要是知道她打架,下次就沒這麼自在的外出了。
樓醫工對著藍彥咳一聲:“也不許說我讓六姑娘動手治病之事!”
府裡的大領導要是知道他縱容六姑娘為男人看傷治療,恐怕會訓誡一番,搞不好會把徒兒收走,不讓他教了。
藍彥捏了捏藥箱的帶子:“那你們也別說我冒充六姑娘的阿兄。”
苟六一噘噘嘴,小古板!
“那咱們誰都別說出見到這兄妹三人的事吧。”
“好。”
達成一致的三人,配合著樓醫工的速度,慢慢晃著回王府。
烏鴉拍著翅膀飛來,苟六一一個眼神過去:[別過來,等沒外人的時候再過來。]
烏鴉拍著翅膀停在樹枝丫上:[嘎!你不愛我了嘎!]
苟六一抬頭對著天:“哈!”
藍彥側臉看看苟六一,又看看天,晴空萬里,有何可笑?
苟六一:[最愛最寶貝的就是你,看到什麼特別的沒?]
烏鴉:[好多亮閃閃!漂亮!喜歡嘎!]
苟六一思索,亮閃閃是啥?
[回頭帶我看看,那個胖老頭病好了沒?]
她在尤國相看歌舞暢飲時,透過烏鴉給他下了紅菇磨的粉沫,顏色很熱烈的紅色蘑菇,那種輕則四肢無力重者癱瘓的毒蘑菇。
上次宴會,她看出來了,尤國相明顯不想雲王府好,連大家得過且過的面子都不給。
那就讓他躺平享受吧,她還是希望雲王府能多一日安寧的。
還有伏先生,苟六一感覺他對雲王府的態度也不怎麼友好。
所以烏鴉小姐很忙,不是在跟蹤伏先生的路上,就是在國相府盯梢。
它的小弟黑豹,十分想念烏鴉,想的使勁舔鹿腿。
回到雲王府,藍彥送苟六一到甫田院:“六姑娘,樓醫工,小的告辭了。”
樓醫工捋著鬍子點點頭,苟六一想想,藍彥也算是自己順利外出的同盟者了,至少得請人家喝杯水吧。
“藍彥,進來坐坐,喝點水再走。”
藍彥想說不用,見苟六一已經轉身進院,他又把藥箱背上,抬腳跟上。
剛到院門口,藍彥大喊:“當心!”
忽的飛起,一手拎著樓醫工,一手拎著苟六一。
甫田院出來接苟六一的田婆幾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姑娘像小雞崽一般,被人提溜了起來。
……
“放下姑娘!”
苟六一還好,整整衣服。
樓醫工咳了半天,老骨頭經不起折騰和驚嚇咯。
藍彥則是用腳點了點那處“深崖”,有些驚訝的看看苟六一。
苟六一拍拍藍彥的胳膊:“走吧,進去喝杯水歇歇。”
她想像哥們一般拍拍他的肩膀的,發現需要踮腳尖伸胳膊,不太好看,那就拍胳膊吧。
藍彥一路走一路看,看苟六一在地上和廊柱上的那些畫,感覺神奇不已,手和腳都蠢蠢欲動的去摸摸點點。
他這樣的舉動,甫田院裡的人都不奇怪,世子來的時候,比藍彥的動作誇張的多了。
世子妃也是連連驚歎,賞了六姑娘好些錦帛和顏料,當然更多的是漂亮的寶石和金銀玉器,他們姑娘喜歡。
不過,世子和世子妃都選擇沒有對外聲張,也都要求甫田院的人不許把苟六一畫的畫說出去。
兩人難得默契的認為,雲王府的現狀,苟六一不適合高調。
雖然苟六一現在已經很高調了,只是此高調非彼高調,就這樣吧,苟六一就釘上玩劣不靠譜的標籤吧!
三人在甫田院的院子坐下,一人一杯熱水沖泡的茶,躺在水粉做的躺椅裡,望天品茶,悠閒的很。
烏鴉又被苟六一扔去了伏先生的院子。
藍彥對這躺椅,這茶水也很新奇,不可否認的,確實躺的舒服,喝的清雅。
難得享受一回的藍彥,聽著苟六一和樓醫工討論今日所見的病患,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苟六一正在跟著樓醫工複習今日診脈的心得,“呼――噗噗噗”聲傳了過來。
兩人側頭,藍彥這傢伙躺在椅子上半張著嘴,對著湛藍的天空扯呼。
樓醫工想拍醒藍彥,苟六一拉住樓醫工:“師父,他今天幫您背了一天的大藥箱,還打了一架,讓他睡會兒吧。咱們說咱們的。”
十二三歲的年紀,還算是個孩子,正在長身體呢。
樓醫工點點頭,一老一少在藍彥的扯呼聲中,繼續探討著。
“師父,傷口過大,不用針線縫一下嗎?”
“針線縫?”
“是呀,這樣就能減少創口面積,不是可以更快恢復嗎?”
“有點道理,要不明兒去找那個月小子試試?”
“別了吧,師父,他都那樣子了,還是別折磨他了。”
“哼,他最折磨的就是你動的那些刀!”
“師父,我保證下次動刀子,手會很穩的。”
“呵!”
“呵呵……”
藍彥被樓醫工踹醒,尷尬的擦擦嘴角的可疑口水,跟著樓醫工快速離開甫田院。
苟六一在兩人離開後,叫來田婆和水拓:“今日府裡可有什麼新鮮事?”
田婆行禮:“姑娘,江郡郡守夫人午時到了王府。”
苟六一單手撐著腦袋,想了想,想起來了。
世子娘打算幫二兄說的親事,不正是江郡郡守家的姑娘麼?
江郡靠海,大煌朝最重要的鹽場之一,是門好親事。
只是二兄出了一件風流之事,親事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