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軍隊迅速突入絳邑城中,同時另一支軍隊也迅速接管了曲沃,對晉室的宗廟層層包圍了起來。
從三家被分為諸侯到今天,已經過去了小三十年了,三家終於對故主露出了尖銳的獠牙!
魏文侯在日,其實趙、韓兩家就有意徹底瓜分掉晉國公室,消除最後的隱患。
但文侯深受儒家思想影響,在卜子夏、田子方等儒家人物的勸說下,始終不同意對晉公室動手。
但魏侯擊卻不是這種性格,俱酒在蜀中的坐大,令其非常惱火。公子至的突然反擊,終於成了壓倒晉國公室的最後一根稻草。
分掉晉國公室,對魏擊而言,問題不大!但遠在蜀中的俱酒,即始終是魏擊心頭的一道傷疤。
魏軍臨行前,魏擊突然下令,將俱酒的老媽、晉國的君夫人——秦嬴夫人,“請”安邑來。
三家將軍會合之後,深吸一口氣,然後齊齊步入晉國宮中。
晉公頎負手立於宮殿的臺階之上,後面跟著三位夫人和幾個零星的老寺人,忠心耿耿的懷梁,手按劍柄,領著為數不多的幾十名公乘,躍躍欲試。
晉公頎早就預知到了今日的到來,目前,俱酒已經徹底跳出圈外,晉國的火種也在西南點燃,他已無所顧慮,反而神志清醒。
三家將軍進入之後,遠遠看到了氣定神閒的晉公頎,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所謂虎老威風在,從晉公頎身上隱約還能顯現出大國氣度。
三人對視一眼,硬著頭皮上前拱手施禮:“外臣奉寡君之命,請晉公移駕別處!”
晉公頎淡淡地問道:“何地?”
“屯留!”
晉公頎回頭望了一眼趙夫人,微微一笑道:“看來還要麻煩趙氏。”
趙夫人一臉沮喪,默然低首。寶貝兒子闖下如此大禍,自己的母國趙國又是絲毫不留情面,此刻,她也明白,自己以及被扶持到太子之位上的公子至,不過是趙國的一枚棋子,往日或許還有騰挪的意義,今日,已經徹底淪為棄子。
魏將向前一步,向著秦嬴夫人一拱手道:“外臣奉敝國君夫人之命,請晉君夫人蒞臨安邑一敘。”
對於晉國的君夫人,魏擊還是保持了該有的禮儀,他是以君夫人的名義去“請”,給足了晉國面子。
秦嬴夫人臉色一變,險些跌倒。
自己當年被嫁到已經日落西山的晉國,是政變對手的羞辱性舉動。但幾十年來,已經對晉國、對晉君產生了親情。一起受苦受難可以接受,但將其硬生生突然分離,卻是萬萬不成。
當初,在俱酒的運作下,她本來已經成功回到了秦國。她對兒子的安排心知肚明,是不想讓她和女兒立於晉國的危牆之下。
但她將兩個女兒留在了秦國,最終毅然決然地選擇回到了晉公身邊。
秦嬴夫人定了定神,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老婦今生隨定君上,哪也不去。”
魏將冷冷地說道:“怕是由不得夫人。”
懷梁在後邊聞言大怒,唰的一聲拔出短劍:“來!晉國公乘,有死而已!”
秦嬴夫人伸手製止了懷梁:“將軍,且退下。”
在這樣的情況下,沒必要讓懷梁以及所剩不多的公乘去做無謂的犧牲。
秦嬴夫人上前一步,緩緩伸起右手,寬大的袍袖中,赫然出現了一把青銅剪刀,她動作優雅地將剪刀抵在喉間:
“將軍必欲‘請’老婦,請抬屍前往安邑。”
魏將愣住了,沒想到秦嬴夫人如此剛烈,他一時下不了臺,不知道該怎麼辦。
晉公頎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他伸手輕輕按下了秦嬴夫人手中的剪刀:“夫人,休要如此。晉國愧對夫人,夫人且去安邑。”
秦嬴夫人淚水奪眶而出:“君上……”
秦嬴夫人明白,如果今日分開,恐怕就是他們夫妻的永別。
晉公頎罕見地在大庭廣眾之下摟住秦嬴夫人的削肩,將其擁入懷中。他愛憐地在她的背上輕輕拍了幾下,輕輕地在她的耳邊私語道:
“有阿酒在,夫人不會有事。”
然後放開秦嬴夫人:“夫人且去,休要掛懷。”
然後他又對魏軍將領道:“夫人身體羸弱,需要有人伺候左右,寡人慾請樓夫人陪同前往,將軍意下如何?”
魏將並沒有接到命令,不許他人前往,只要將俱酒他老媽給帶回安邑,就完成任務了。跟隨多少人無所謂,隨即表示同意。
晉公頎哈哈一笑,伸手對趙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夫人,咱們屯留一遊!”
然後也不等趙夫人反應,直接拉了她的手,徑直向停在宮前的馬車上走去。
秦嬴夫人心如刀絞、淚如泉湧、幾欲跌倒:“君上……”
樓夫始終保持一臉的雲淡風輕,好像身邊發生的這一切與自己無關一般。
眼看秦嬴夫人搖搖欲墜,她上前一步,默默地攙住了夫人,一言不發。
晉公乘坐的青銅軺車駛出晉宮,全副武裝的懷梁率領為數不多的晉國公乘,在前面開路。
“君——上——出行!”
懷梁滿腔悲憤地喊出一句口號,由於太過激動,上升了一個八度,最後一個字,幾乎是變了調的嘶吼,將悲壯的氣氛渲染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