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剛才嚴仲子與醜夫的對話中,聶政已經聽出嚴仲子的仇人是俠累。
韓傀,字俠累。戰國初期韓國貴族,韓國開國國君韓景侯的弟弟,現任國君韓侯猷的叔祖父。
俠累作為韓相,又是公室出身,自然行事傲慢。但嚴遂(字仲子)也非常受韓侯器重,有點恃寵而驕。
嚴仲子在朝堂之上直言不諱地面刺俠累的過失,俠累尊嚴受到挑戰而怒斥嚴仲子,嚴仲子二愣子附體,氣得拔劍指向俠累,幸而有人阻止才得以排解。
朝堂上拔劍相向,將二人的矛盾激化到無可挽回的地步,而且當著國君的面拔劍也屬於重大失禮行為,隨時會成為獲罪伏誅的藉口。
嚴仲子事後驚出一身冷汗,擔心被清算後賬,逃出韓國,遊歷國外,謀求刺殺俠累,而後重返權柄。
俠累與嚴仲子之爭,由政見之爭逐步上升到個人恩怨,由各抒己見發展到你死我活。
因為政治是要死人的,政治是要流血的。特別是在古代,肉體消滅、斬草除根是常規得不能再常規的操作。
嚴仲子長嘆一聲說道:“某之仇,韓相俠累也。俠累乃當今韓國國君叔父,在韓都陽翟宗族盛多,出入住行強衛環伺,某多次蒐羅高手,對其行刺,終莫能就。”
聶政也陷入深思,的確,刺殺韓相,不是一件小事,空有一腔孤勇並不可恃。
嚴仲子繼續道:“行刺每失敗一次,防範就增強一層。而今,俠累竟然重金策反刺客,反刺於某,可見俠累老賊不僅防備之心極強,而且已經開始出手反制。”
“事到如今,刺韓之事幾無成功可能,故某不願政兄涉險行刺,且在府中暫住,共謀良策,徐徐圖之。”
聶政道:“仲子可有韓都及相府之圖?”
嚴仲子道:“有!韓都城、宮城、相府均有詳圖。請政兄移步書房一觀。”
聶政三日三夜足不出戶,認真研究並熟記了韓國的有關地形圖冊,向嚴仲子瞭解了韓國都城的城防機制、相府的守衛力量、韓軍的調動與響應時間等等因素。嚴仲子曾為韓侯極為器重的大臣,對這些自然瞭如指掌。
三日之後,已有一幅韓都地形圖、韓軍防衛圖瞭然於聶政之胸。
聶政當即向嚴仲子辭行,準備入韓。
嚴仲子對著聶政跪拜下去:“政兄,承蒙不棄,請受嚴遂一拜!”
聶政雙手一抬,嚴仲子就拜不下去了。
嚴仲子紅了眼眶:“政兄,此去兇險,某準備了一隊壯士,為政兄充為輔助與羽翼。”
聶政輕輕一笑,說道:“韓國與衛國,沒有多遠的距離。今要刺殺之人乃韓國國相,國相者,國君至親。此情此景,非人多可成事。人多難免嘴雜,嘴雜難免洩密,洩密則韓國舉國上下與仲子為仇,豈不耽誤仲子的大事乎!”
聶政看問題看得很透徹,嚴仲子之所以選擇行刺方式對付俠累,就是想禍水他引,既不傷及自身形象,還要確保重返朝堂中樞,重執權柄。
嚴仲子有自己的小算盤,聶政不是不知道,但這不是聶政考慮的重點。
聶政刺韓,與功名無關,他沒有任何上位出位的盤算;與金錢無關,嚴仲子多次重金相贈,嚴仲子固讓,聶政竟不肯受也。
聶政在意的是心中的大義,聶政對“義”的執念太深了,“仗義”、“忠義”、“俠義”、“信義”、“重義”……義——就是聶政的信仰!
此刻的聶政心中恆定一條信念:刺韓乃赴義之舉,刺韓乃信念所致,刺韓乃聶政一個人的修行,與他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