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了……”
花白鳳站在院下的屋簷下,衝著溪岸邊的兩人喊了一聲。
方城和言無雙扭過頭去,花白鳳一身白底藍碎花的短衫,黑色長褲,灰布白底的布鞋,頭上包著一方淡藍色的方巾。
花白鳳又朝方城招了招手。
“吃飯,和無雙來吃飯。”
花白鳳臉帶微笑,眼角已然佈滿了密密的魚尾紋。
方城點點頭,拍了拍言無雙的肩頭。
“走,吃飯去。”
兩人站起身,言無雙卻又欲言又止地看著方城。
方城愣了愣,詫異地問道。
“怎麼?有事?”
言無雙回頭看見花白鳳進了屋,又想了想,輕聲對方城說道。
“我三叔讓我給你帶了封信……”
方城眉頭微微一擠,盯著言無雙的眼睛。
言無雙解開緊扣的灰色中山裝紐扣,從內兜裡掏出一封信來,遞在方城的手中。
這是言採東給方城的,他們五年來從未聯絡過。
言無雙把信塞在方城手中,彷彿如釋重負,笑了笑。
“方處長,我晚上還有個會,就不陪您和嬸兒吃飯了,等我開完會,回上海之前,再來看您。”
方城抬起眼皮,瞥了一眼言無雙,臉色凝重,點點頭。
“方處長,再見了,您給嬸兒說一聲,我就不進去打招呼了。”
說完,言無雙給方城敬了一個軍禮,轉過身,順著柳蔭下的泥土小徑往前走去。
方城幽幽地看著言無雙的背影消失在那片柳蔭的盡頭,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拍了拍手中的信封,轉身向院裡走去。
“我不是什麼方處長了……”
方城喃喃自語,慢慢地推開竹子編制的院門,走了進去,院門口一條慵懶的土黃狗抬起腦袋,看了方城一眼,搖了搖尾巴,又低下頭,沉沉睡去。
只有那隻白羽紅喙的白鶴一直站立在溪水對岸的青石上,一動不動,只是時不時地翻了翻它那雙圓圓的黑得透亮的眼睛。
“無雙呢?”
花白鳳見方城一個人進了屋,詫異地問了一句。
“走了,人家忙,大會,小會不斷。”
方城隨手把那封信放在飯桌上,抓起竹筷,端起碗就要開吃。
“誰的信?”
花白鳳問了一句,給方城的碗裡夾了一塊芋頭。
這個年月,家裡能吃上一口芋頭,就算日子過得不錯了。
“言採東讓無雙帶給我的。”
“言採東?他給你寫的信?”
花白鳳一臉詫異,盯著方城。
方城被花白鳳的詰問嚇了一跳,怎麼?
方城心頭一愣,立即放下碗筷,拿起那封信來。
信封密封得很嚴實,方城剛要撕開,花白鳳輕輕地拍了拍的他的手。
看著花白鳳那深邃的眼神,方城頓時明白過來。
方城手裡舉著那封信,轉過身,對著門口,趁著光線看了看信封的封口。
“這封信被人開啟過……”
方城臉色凝重,淡淡地說了一句。
他忽然想起剛剛言無雙那奇怪的表情,言無雙一定看過這封信。
花白鳳湊過身來,盯著那封信,輕聲問方城。
“言採東會給你說什麼?”
方城輕輕地搖搖頭,默默地放下手中的信,眼神深邃,悠長。
從門口看出去,竹籬笆圍成的小院落,院落裡沒有花草,只有花白鳳種上的一些青菜、蘿蔔和蔥蒜。
目光越過院門,是門口那條土路,路的外邊是綄花溪,這條溪水從大唐流淌到如今。
溪流的岸邊是一排翠柳,柳條絛絛,隨風輕舞。
溪水的對岸是一大片的良田,稻穀正香,翠綠如毯的稻葉頂著一面金黃,金黃的稻穗彎著腰垂在那層綠毯上,好一個豐收年。
豐收年?能吃上芋頭就算好日子了!
方城的目光慢慢移到那隻白鶴身上,那獨立在青石上的白鶴彷彿也感覺到了方城的目光。
白鶴烏黑透亮的眼睛也直直地盯著方城。
突然,那白鶴使勁地翻了翻眼珠,撲閃撲閃翅膀,騰飛而起,在溪水上點了點,盤旋一圈,一頭扎進那金黃的稻田裡,不見了蹤影。
“我想回去看看……”
“回去看看?”
看著方城那凝重的臉色,花白鳳驚訝地問了一句,心裡不由得湧起一抹憂傷。
方城點點頭,回過頭,看著花白鳳那張臉。
臉上已有密密的細紋,只有那雙眸子深情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