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兒看張道長喝了兩口茶，張嘴想說話。
張元申抬起手掌制止，自個兒悠哉悠哉就著茶壺嘴繼續品茶。
好幾分鐘過去，他才悠悠嘆道：“天時已到，我鎮嶽道觀一脈自然不能隱居深山老林。這裡是百年前鎮嶽祖師創業之地，可以說如果他想，方圓千里之地都應該是他的道場，而萬千山民，都應該是他的信眾。不過，他體諒山民久居窮山惡水，福緣淺薄，積累不多，不願竭澤而漁。遂制訂百年休養生息之策。予域外高產之良種，授人工種植之農法，傳妙手仁心之醫術，弘恩廣澤，惠及四方。如果不出意外，山民村寨應該人口鼎盛，興旺發達。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內有陰祟邪魅，外有泰西妖人，百年不過轉瞬之間，此地山民依然困頓不堪。”
張道長的說話，黑狗兒聽得半懂不懂，只是在道長說話斷句的間隙，連連點頭。
張元申飲了一口茶水，繼續：“我鎮嶽道觀傳承自瀾滄海道脈，百年前奉帝國中樞鈞旨前來巴山脈傳播帝國榮光、拯救黎民，將無知矇昧生民納入文明版圖。鎮嶽祖師初臨巴山，於赤貧之地踐祚道觀首代觀主之位，開闢鎮嶽道觀一脈。昔日種種，可謂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百年過去，山民雖然多數困苦，但也有繁華城鎮在三河交匯處崛起。巴山自然豐饒，珍稀無數，可惜無助於人口增殖，反而引得泰西之人覬覦。或利誘、或威逼，驅策山民，罔顧人命，引得民怨沸騰。震旦之地，豈容泰西小兒猖狂，我鎮嶽道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張元申停頓下來，轉頭盯著黑狗兒。
黑狗兒一個激靈，他眨巴著眼睛，看樣子是絞盡腦汁想要接張元申的話，半晌囁喏：“求道長做主，道長為我們山民做主。”
張元申哂然一笑，又自說道：“我年幼時，三代宗師百銘大人教我申論文章，說是有朝一日我去到帝國腹地，考取道脈職務，謀取大好前程不可不學的技藝。我剛才所說，就是我當年所學些許顯露。”
黑狗兒嗯嗯連聲，並連連點頭：“張道長學究……究……那個人，說得好，說得好！”
張元申搖搖頭，又飲了一口茶，話音幽幽：“我有時候在想，我們要傳播的帝國榮光在時光沖刷下，或許最終只是剩下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語，或許事與願違，恰恰相反吧。”
黑狗兒還在慣性點頭，但張元申的語調很明顯不同，所以他暫停了一下，眨巴眼睛看著道長，期望從道長的神色中推測道長所說話語是好還是不好。
張元申又對著茶壺嘴嘬了一口，可惜茶水已經喝光。他放下茶壺，站起身來：“黑狗兒，我要重開鎮嶽道觀，宏大山門，向周圍村寨弘揚帝國正統道法，你要竭盡全力助我。”
黑狗兒也站起來，連續點頭：“但憑道長吩咐。人力不缺，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不惜勞力。”
“我不會虧待你等山民。這次我鎮嶽道觀重新入世，是大事情，按理說，方圓千里的村寨都要通知到。不過，古語云，君子之澤，三世而斬。鎮嶽道觀數十年封閉山門，祖師的恩澤，如今還遺留幾分？”
黑狗兒苦著臉道：“我只在附近百里地的村寨混得個臉熟，如果要去百里外的村寨說事，恐怕要準備許多財貨去勾兌感情。”
張道長：“鎮嶽道觀百年積累，雖說不上豪富，但開闢千里道場的花費還是足夠的。不過，如今形勢確實不同，你先通知你熟悉的村寨，不熟悉的待到以後再說。將來你送來的村寨孩子學成帝國正法，那就未必需要你去勾兌，他們會腆著臉來找你。”
黑狗兒點頭：“道長說得是。”他停了一下，“用了道長的溫補符，我感覺身體狀態非常好。又聽了道長的教誨，我感覺等不急了，我要去村寨裡傳達道長的鈞旨，爭取明天送第一批孩子和勞工到道觀。”
張元申道：“也好。”伸手製止了拔腿就想跑的黑狗兒，“你等一下。”
張元申去到書房，不一會兒，手捏著一個布制小錢袋出來，丟給黑狗兒：“我沒有帝國法幣，這是一些散碎銀角子，你可以拿去換成常用的錢。如果不夠，再來找我。幫我做事，不用擔心錢財問題。”
黑狗兒捏了捏錢袋，喜出望外：“道長恩德……道長恩德那個如……我黑狗兒對天發誓，一定把道長的事情辦得妥妥貼貼！”
張元申揮揮手：“去吧！”
黑狗兒背起竹簍，邁步就走，當他走到院門處，即將跨出去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張道長一聲炸雷般暴喝：“哪裡走！”
黑狗兒吃驚地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張道長。卻發現自己頭頂、身側的空中，遍佈黃色符紙，凌空飛舞。張道長眼睛瞪大，若有神光，盯著黑狗兒的方向。不過黑狗兒很明確，不是盯的自己。
餘乾站在張元申的背後，看著那些驟然出現的陣法佈局的黃色符紙。它們的每一張以一種不太同步的詭異節律緩緩自旋，又以一種同步的姿態圍繞黑狗兒所處位置公轉。餘乾可以明顯感知到這六十多張符紙組成的陣法所發揮出的能量可以毀滅他十次八次不帶喘氣的。
餘乾：淦！這鎮嶽觀觀主真的不是好人！他在詐我！他以為我還會去附體黑狗兒！
“腦海裡的白紙”：……
黑狗兒身子不敢動彈，但眼珠連轉，四處打量：“張道長，那個……那個……還在嗎？”
張元申沉吟片刻，伸手一招，漂浮在黑狗兒周圍的符紙緩緩隱匿。他道：“不在了。你去吧，不用擔心，溫補符自帶二十四小時驅邪功能，而且一旦邪祟靠近，我就能感應到。你此去村寨一路都不會有問題。”
黑狗兒哦了一聲，轉身跨出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