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這個季節裡，田野裡綠油油的莊稼是一天一個樣，金燦燦的麥穗在微風中一浪又一浪地起伏著；而田間地頭，尤其是山上的槐花如雪花般地飄灑於枝頭上沁人心脾；置身於山花爛漫間，令人心曠神怡。這幾天，馬力、馬天和小龍幾個人，一放學跑回家中書包一放，拿起簍子朝村外山上而去，這個季節裡，可以擼槐花變著花樣當菜，也當飯吃。譬如槐花團子、槐花餅、蛤蜊槐花湯菜，讓人美美地享用。山上，有他們拾找不盡的土特產，能挖的野生藥材有丹參、防風、玉竹等等，能抓的有臭鱉蟲、蠍子；當然還有鳥兒什麼的。可謂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平常想打打牙祭就去抓飛的野雞，想有買課本、文具的錢就挖藥材抓蠍子。
這一次，馬力和馬天上的山來，想到的還是埋在山上的母親，腿腳自然地朝母親的墳頭走去。馬天見狀拽住他的胳膊說：“你忘了你那次來你娘墳上哭嚎惹的麻煩？”
馬力心也“咯噔”一下，猶豫中坐在旁邊的一塊岩石上，眼睛情不自禁地尋找著遠處母親的墳頭。馬天眼疾手快指著遠處山澗一塊簸箕狀的平地，說：“你娘墳頭在那。”
馬力眼睛淚水奪眶而出。馬天見此急忙勸著他說：“你光朝那看看就行了吧。”
小龍也附和著這麼說，馬力淚眼迷濛著點點頭。也就在這個時候，馬天不經意間掀開岩石上一塊石頭眼前一亮，說：“你們看，這石縫裡有蠍子啊。”
馬力也眼前一亮，擦了一把眼睛，湊上前去看著一個大母蠍子啊。馬天用樹枝夾著對馬力說：“快開啟你的小玻璃瓶，你要不在這坐下，我們也抓不到這麼大的，這麼著吧，這蠍子先歸你好了。”
“這……”
小龍說：“我們今天抓的蠍子歸你，你個子高幫我們擼槐花怎麼樣？”
馬力這時候來了情緒，說：“好啊。”說完，就開啟玻璃小瓶子，讓馬天把蠍子放了進去。
馬天轉身與小龍來個擊掌表示同意，並小聲說：“你這主意不錯。”
小龍附在馬天耳朵上小聲說：“我怕他哭啊。”
馬力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心裡不禁暖暖的。他為自己有這麼好的兩個小夥伴暗自高興。從這時起，整個下午，他們先是在周圍抓蠍子，然後，以馬力為主從樹枝上往簍子裡擼槐花。夕陽從樹隙射進山間，也照在他們那稚嫩的臉龐上，鳥兒鳴叫著似乎在為他們歌唱，他們歡快著徜徉在山上，渴了還去了山上的黑龍澗的泉眼、掬一捧泉水滋潤喉嚨。而讓馬力更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在下山時抓到一隻小兔子，手裡護著個小兔子，腰上彆著裝蠍子的小瓶子，後背上揹著滿滿的一簍子裡槐花，那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在落日的黃昏裡，村裡上空炊煙四起，一抹晚霞照耀著村口，他們就要各自回家時，馬天看著馬力這個樣子，說：“很久沒有看到你這麼高興啦。”
“你要說什麼？”
“我……”
小龍忙拉著馬天說：“我們快回家吧。”轉身對馬力也說：“梅花姐肯定惦記你了，你還有心思說這個，快回啊。”
倆人各自回了自己家裡，馬力順著河邊到家進門喊了一聲“梅花姐”。
梅花循聲從屋裡走到院子裡，看著馬力這個樣子，不禁好笑地說：“你這行頭不錯啊，都啥收穫？”
“你看，一隻小兔子？”馬力雙手捧著小兔子在梅花眼前晃著。
“哪抓的啊？”梅花問。
馬力想也沒想就說：“山上啊。”
“啊？你……你上山去了？”
“是啊，我，馬天還有小龍三個人，還抓了十幾只蠍子呢。”
“那你沒有去孃的……”梅花又問。
馬力低下頭，怯怯地說：“一開始上了山想著唻。後來，馬天抓到了蠍子，小龍說我了，我就沒有……去，只朝孃的墳頭看了看。”
梅花上前抱住馬力的頭，他偎依在她的胸前無語著。少頃，她鬆開手看著他說：“你今天這樣就對了，你也想念娘，我也想念娘，但我們想念在心裡吧。你還小，該去的時候姐自然會帶你去，記住了嗎？”
“記住啦。”
“回屋吧，姐今天做疙瘩湯，想不想喝？”梅花問道。
馬力說：“想啊，還是等爹回來吧。我還得給小兔子安個家啊。”
“那放屋後菜園子裡，那邊不是有個鐵籠子嗎。”
“那好啊。”馬力抱著小兔子去了屋後菜園子，梅花看著他寬慰著點了點頭，就進了屋裡忙去了。
屋後菜園子一角的奶羊叫著，馬力上前摸它一把，從簍子裡拿出野菜和槐花遞上去，奶羊搖著尾巴吃了起來。他又去鐵籠子的那邊把小兔子放了進去，又順手捋了一把茼蒿塞在鐵籠子裡，小兔子看也不看偎在鐵籠子的一角怯怯地不動。
馬力轉身看著父親管理的菠菜、茼蒿長到一尺高了，已經上架的黃瓜也如刀把那麼大，他數了數有六根。其實不用他數，父親天天管理心中有數得很，他想摘著吃也不敢啊，但手已經碰著黃瓜那刺兒。
梅花已經從後窗戶看著馬力那饞動作，便說：“不用摸了，看在你今天有這麼好的表現，姐同意你摘掉剛才摸得那根黃瓜吃吧。”
“你同意了？那爹那呢？”
“我說我同意了就不會有事，還不相信姐？”
“當然相信。”馬力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將黃瓜摘了下來放在嘴邊吻著。
梅花笑道：“看你那點出息。”
就這麼一根黃瓜，吃在馬力的嘴裡，味道卻鮮在整個菜園子。梅花在屋裡也聞到了，自言自語地說：“這黃瓜的味道怎麼這麼鮮啊？”
這時候，馬力聽到了父親的聲音：“哪來的黃瓜？不會是你把屋後長的那小黃瓜摘了吧？”
“爹，你小聲點，他今天放學上山的表現讓我意外，我就做主讓他摘了根小黃瓜吃。”
“怎麼？”
梅花姐小聲暗語著父親，馬力偷趴在後窗戶看著父親臉上寬慰地點點頭，不禁鬆了一口氣。
晚餐有白麵、玉米麵摻和著的饅頭、從屋後菜園子割的菠菜、外加一點油脂渣做的疙瘩湯，還有馬力上山摘的槐花做的槐花餅。哥哥“呼嚕、呼嚕”地喝著疙瘩湯，說：“我們家好久沒沾小麥面的腥了。”
“這不過年、不過節的怎麼動那小麥面了？”父親問道。
“我從明天開始可以不出家門、坐在炕頭幹活掙工分啦。”梅花看著驚訝的父親，頓了頓，又說：“大隊婦女主任玲瓏今天下午給我派活啦。她從公社花邊站那要了繡花邊鑲套的加工活，也有我的份兒。”
“就是你姐原先在家繡的那種花邊鑲套？”父親問。
“對啊。我要接力我姐的手藝活。”
父親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梅花顯得很興奮的樣子，馬力看著他們心裡也美滋滋的。
“咹，你姐她……”
梅花見父親憂鬱的樣子，安慰說：“你不用牽掛姐，她過得不會差。”
父親喃喃地說：“但願吧。”
馬力見哥哥木木地不吭聲喝著疙瘩湯。便用胳膊拐了他一下，他不解地說：“你拐我幹啥？”
“你還沒有吃飽撐著啊？”
“沒有啊，怎麼了？”
“爹，姐，我們家不缺木頭了。”
梅花腦子反應快，急忙說：“什麼呀？你吃你的飯吧。姐的話你們聽就行了。”
“我……我真……不吃了。”馬力忽地站起身就要出屋門。
梅花脫口說：“你吃黃瓜吃直腸子了吧。”
哥哥聽後也忽地站起來，質問起來：“好啊，你們讓弟弟摘屋後的黃瓜吃，我昨天想你們不讓啊，這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