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縣城是一座古城，歷史悠久。秦統一中國後，始定為縣，屬齊郡。嗣後，田單破燕、田橫入海、王吉立朝、童恢馴虎，藍田之才華、王邦直之著述、郭琇剛正敢言、李毓昌忠直不屈等等，這些名垂青史的人物和膾炙人口的故事讓古老之城熠熠生輝。徜徉在古城的小巷，老師就這樣對馬力娓娓道來古城軼聞舊事。也許是第一次進城的緣故，也許是老師的博古論今，讓他有天方夜譚之新奇，有劉姥姥進大觀園之感覺。用老師的話說古城的故事、古城的軼事，說上十天十夜也說不完，用皇家遠古的“公車”也難裝完。而讓他銘記在心的縣裡優秀通訊員表彰會是一個特別日子裡----那就是1978年12月18日。他不知道這一天改變中國歷史現狀、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全會也在這一天召開了。
馬力的心情很激動、思想很驚奇，畢竟蝸居生存在小小的山村裡見識短淺啊。全縣優秀通訊員表彰會上，他又見到了縣委書記，當他與馬力的目光相遇後，他就示意馬力走到他的跟前，他說：“哎，你不是那個豬倌嗎？”說著緊握著馬力的手說。
馬力慚愧地低下頭，說：“現在不是了，什麼也不是，也可能要成為‘山大王’。”
“至少你還是我們縣的優秀通訊員啊。”說著就將大紅獎狀頒發給馬力。
之後，便進入了表彰議程，縣委宣傳部部長，對了，就是當年獎勵馬力筆記本和鋼筆的縣委報道組的那人。馬力從他手上又一次接過採訪包，自然心潮澎湃、浮想聯翩地愣住了。臺下的掌聲高潮迭起，宣傳部部長還握住他的手直誇獎他說：“你要借這次被表彰的東風，好好寫，寫出好文章啊。”
與馬力一同領獎的老師用胳膊捅他一下，他才從遐想中驚醒連忙“嗯嗯”點頭答應著。可以說，榮譽的光環罩在他的頭上，讓他一掃昔日的彷徨、自嘲、間或懷才不遇，腰板直直的、頭抬得高高地與老師並列著向臺下走著。老師見此小聲說：“你別頭抬那麼高、腰那麼直？低調、謙虛。”
馬力聽後頓時從臉紅到脖子，坐回座位上擦著額頭上的虛汗，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鎮靜著坐懷不亂的老師，老師則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他。不經意間，他看到坐他旁邊不遠的一位女通訊員----女神，不時地瞄他一眼：那是一種複雜的、崇拜的、纏綿的、帶有曖昧的眼神，就如同高中教室裡花同學和馮同學對他的眼神一樣。他內心不免有那麼點點的好奇與絲絲不安。
馬力把她視為女神是因為他看過郭沫若出版的中國第一部具有真正現代意義新詩集《女神》而聯想的。潛意識中感覺日後會與她有絲絲瓜葛。正這麼走神想著，老師的胳膊又捅他一下，他立馬回過神來靜靜地聽起來。
接下來的領導講話中，地區日報社的副總編、縣委宣傳部部長都提到並褒獎了馬力，並要求通訊員們以他為榜樣，無愧於這個轟轟烈烈的時代，寫出具有時代特徵的好文章。包括那位他認為的女神在內與會者的眼光都投向了自己，頓時激動不已、汗流浹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原以為要他發言是在通訊員學習班上交流的時候，沒想到會是在表彰會上讓他代表通訊員們發言，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而尷尬猶豫時，老師鼓勵地小聲說：“別緊張，大大方方地講，爭氣啊。”
馬力“嗯”了一聲站起來，在全場的熱烈掌聲和期待的眼光中，走上主席臺給領導和臺下與會者鞠躬後，就從兜裡拿出發言稿唸了起來……這之前，老師給他點了發言主題、並幾次幫著潤色詞句。因此，他念起來聲情並茂、抑揚頓挫，一點沒有結巴的痕跡，贏得主席臺領導和與會者一片喝彩。畢竟他還是剛畢業不久的學生，也畢竟他在關鍵的一次運動當口敏銳地寫了幾篇迎合時代的文稿。他在縣裡的新聞界儼然成脫穎而出的小“黑馬”。其間休息時，地區日報社那位總編也主動與他說：“古城昔日出才人，今朝人才也輩出。”說著，他拍拍馬力的頭繼續說：“你要敢與古人試比高啊。”
馬力忙不迭地點點頭說：“我也是這麼想的。”
“有大志氣啊，不是說‘有志者事竟成、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嗎？我看你日後必成大器。”這位總編鼓勵誇獎著馬力說。
宣傳部部長也順著他說：“幾年前我就看好他，我還去他們公社的學校給他過鼓勵呢。”說著對旁邊馬力的老師說：“你知道這事，對了，他是你的學生啊？”
“我看著他成長的，也感到自豪。”老師話鋒一轉又說：“可惜他當兵沒去成，今年高考又遇上感冒發燒落了榜。”
“培養好了就是我們縣通訊報道的拔尖人才。”宣傳部部長又問馬力：“你跟縣委書記認識啊？”
“我畢業請纓當豬倌辦養豬場時，寫《馴豬記》那篇文章發表後，書記……。”
“嗨，我想起來了，寫的不錯啊。”宣傳部部長轉對宣傳委員，“你們公社有人才啊。”
“我們會栽培他的。”
夜深人靜，公社宣傳委員與馬力和老師在房間裡嘮著嗑，從他的口語裡，馬力能感覺到他內心的不平靜，講起話來斷斷續續：“……當兵就是意味著要打仗，打仗就意味著有犧牲。你………你沒有當上兵你就埋怨，就遺憾，就有過激的行為，甚至跳井……我當時也在現場。其實，你適合從文而從文是你人生最好的選擇。”說著，朝老師投去徵詢的目光，問道：“你說對不？”
“我贊成你的說法，體現自己人生真正價值是有多種選擇的。”
“對頭了，我認為，我的青春就在珍寶島閃光的，你的青春就是在教育戰線教育出優秀的學生。譬如現在我們身邊的這位優秀通訊員。”
馬力聽了似有所悟，懊悔自己曾經一時的無知，也暗自欽佩他們的見解、他們的語重心長。真可謂是“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他再不能一語不言站起來，激動地說：“我已經知道莽撞衝動行為錯了，你們就看我以後的行動。我想我是一棵小樹還要長大、還要成材、還要你們扶正培育。”
“好好歷練自己吧，今天會上，報社總編和我們的宣傳部部長都那樣評價你了，我回公社怎麼也得向黨委彙報啊。但是，所有的一切取決於你自身努力與能力，‘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吧。”
老師聽後似乎比馬力還激動，忙起身握住他的手說：“你這話說有水平。”
“咚咚”，有人敲門，馬力起身開門見是會上見過的、那位高個子的女通訊員，便詫異地說：“是你啊。”
“我是傻大個，你肯定印象深的。我叫劉芳。”她說著就伸出了手。
馬力握著她的手，眼睛則不自然地看著老師和宣傳委員。老師朝宣傳委員使了個眼神，便說：“你去吧。”
於是，兩人朝外走去，劉芳主動開口說：“我是不挺冒昧的？你們在談什麼事吧？”
“我們公社領導和我老師在聊我。這次會上弄得我挺有壓力的，但也有動力。”
劉芳怯怯地說：“我崇拜你，想多多溝通。”
馬力停住腳步說：“我們以後可以書信來往、互相鼓勵。”
“這可是你說的，我回去會給你寫信的，你可要記著給我回信啊。”
“行，這我答應你。”馬力話剛說完，恰好走到樓梯口，而會上的那位女神也從樓上走下來對馬力說：
“嗨 這麼巧啊，我正要去找你請教，看來我是晚了一步。”
劉芳見此忙說：“你們聊吧。”
馬力欲說什麼，劉芳已經招呼著走去。女神開口問道：“冒昧了，想請教你，也想跟你交交心，不知……”
“我們互相切磋、互相取長補短有什麼不好。”
走廊裡，他們一前一後走著，她倒回頭嫣然一笑，說：“我這人是不臉皮很厚啊？”
“沒、沒有啊，你那麼漂亮。”馬力不知怎麼會這麼恭維地說她。
她則開朗地笑起來，說：“我也感覺我很漂亮，他們背後都喊我女神。”
“你會看我、我也這麼想過。”馬力愉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