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三河鐵臂搖。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此刻，用偉人的詩形容這個春天，馬力感覺最為確切。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春風雨露滋潤著包括他們大隊、他們公社乃至神州大地的億萬人民。
馬力從“山大王”進了公社大院裡，如願以償地成為專職通訊報道員，與公社宣傳委員對桌辦公，而隔壁就是公社武裝部。那天，他剛到辦公室門口迎面碰上部長。馬力想他在黨委會上，是否投了自己的贊成票？在彼此尷尬地注視對方時，宣傳委員主動上前說：
“你們都認識，我們今後要一個鍋裡摸勺子了。”
馬力說：“我得首先感謝部長，要不，我還進不了公社工作，還有你救了我一命。”
“你不會記我的仇吧？畢竟是我阻止你去當兵的。”部長詼諧地說。
“我想不會，是吧？”公社宣傳委員朝馬力問道。
馬力的話很乾脆，說：“肯定不會。”
老師與部長熟悉，到中午就騎腳踏車來了，是部長搬的“兵”還是順路來的呢？他見了馬力就諄諄教導說：“你是靠你自己的才幹進的公社機關，人多嘴雜的，你又沒有什麼背景。所以啊，得意的時候千萬別得意，失意的時候更不能失意。你知道古代是誰‘大意失荊州’的吧？”
馬力聽了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如此人生哲理自己怎麼會不切記呢？他跟老師複述一遍關羽是如何大意失荊州的：三國時期讓關羽大意失荊州的是陸遜。本來關羽為防呂蒙留下重兵防範。可恨的是陸遜對呂蒙獻計說：“關羽自恃英勇無敵，所怕的就是你。如果將軍辭職，關羽一定中計”。呂蒙採納陸遜進言依計而行。關羽果然中計把荊州重兵調來攻打樊城，呂蒙率吳軍攻破荊州，關羽戰敗被迫走了麥城被吳軍設計俘虜並殺害。
“你歷史課學得不錯，記得這麼清楚啊。大意失荊州的下一句是什麼？”
“驕傲失街亭，這個成語我還能不記得？別的我不敢說，聽你一番話，謙虛、低調我會一直銘記於心，不會讓你失望的。”
“那就好。”頓了頓，老師又說：“我要去武裝部見部長。”
“那我陪你去吧，反正他在我隔壁的屋裡。”
當進到武裝部，部長正在澆花，似乎顯得很熱情地說：“我們公社兩位大才人都來了，蓬蓽生輝。”說著，轉對老師說：“你的這位學生還真是塊好料啊，說實話，挺出我意外的。”
“我的學生我知道，意外的事還在後面呢。”老師自豪地說。
“縣武裝部政委近期要來蹲點，與我們同吃同住同工作。”說著，臉轉向馬力說：“我想讓政委住隔壁馬力那如何？”
“他可是縣委常委，你可別亂點鴛鴦譜啊。”老師說。
馬力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我可不敢。”
老師聽了急忙說：“你跟領導頂嘴啊？沒當上兵還來勁了，不就過去那點陳芝麻爛穀子嘛，以後再不要琢磨了。”
馬力尷尬地紅著臉看著部長點點頭，部長也難為情地說：“難怪他提起這一壺，就是不開嘛。”
“部長，我向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提這事了。”馬力慚愧地說。
“好，畫個句號，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啊。”老師說。
部長有些感嘆地上前拍拍馬力的肩膀對他，也是對老師說：“我要走了，去另一個公社還是老本行。”
“啊？”
部長喃喃地說：“平心而論，我在這個公社就這麼件遺憾事，你們今天給我畫了一個句號。”
“不是，你還真把這當回事啊？”
“後來，我也想了想，這人命關天，也事關個人一生大事呢。”部長說著，頓了頓，“他自己爭氣也進公社機關了。要不，我還真會不安。”
老師急忙解釋道：“言重了。”
此刻，馬力的眼睛溼潤了，淚珠子在眼裡打轉轉。說：“我打小太犟，你別往心裡去。”
人啊，就是這樣，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較勁強求，尤其男人更是如此。你譬如說初戀，之所以初戀難忘是因為初戀懵懵懂懂、極少有成功的概念。於是，它就越令人難以忘懷。馬力對自己當兵這事也是如此。
“那誰接力你？”老師問道。
部長想了想說：“反正組織部已經定了，黨委也討論研究，不日就公佈交接，我跟你們悄悄說說也無妨。”頓了頓，“我走了，宣傳委員接力我，反正都平級黨委委員。據說新來的宣傳委員年輕漂亮著呢。”
這事還真如部長所言，不久後，新到的宣傳委員叫楊波，也確實年輕漂亮。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如一泓秋水盪漾著，一對酒窩時隱時現，鼻子下有顆誘人的黑痣，只是她臉的膚色不那麼白而黑得恰到好處，兩根粗粗的辮子時不時地晃來晃去引人入勝。乍一看，感覺她是那種不卑不亢、不落俗套、大氣大方的人。
“你好啊，筆桿子。”她見到馬力伸出雙手握著說。
馬力長這麼大，第一次讓一個年輕漂亮的女領導這麼握著，臉上冒出了虛汗，說：“我……我被你領導……我願意。”
“哈哈，你真逗啊。”說著，楊波用右手摸了一下馬力的頭問道：“被我的漂亮、大方弄蒙了吧。”
公社的柳書記在一旁詼諧地說：“就你漂亮啊？看看你那張黝黑的臉，能跟我這白白淨淨瓜子臉比？”
“你……”
還沒有等楊波說完，柳書記打斷了她的話，說：“我們言歸正傳，楊波來任宣傳委員，是我跟組織要求的。咱們三個人就是我們公社宣傳工作魅力的‘三駕馬車’。”說著，臉轉向馬力說：“你做具體工作，我分管的事多，平常要尊重楊波，多與她溝通商量。她人善良、不擺架子、工作大膽潑辣，也大不了你幾歲，我也大不了她幾歲，而你也小不我們幾歲。”
“哎哎，你這‘幾歲’太多了啊。”楊波說。
這種別樣的、愉悅的、無拘無束的交流，倒讓馬力內心無比欣喜、慰藉。剛才一開始稍有不自在和羞澀頃刻間消失了，說：“我太幸運了，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我太沖動、太有能力啦。”
“你說的能動力不會是我們年輕漂亮吧？”楊波嬉笑地說。“對了，你以後可要有知遇之恩啊。”
馬力急忙說：“那是肯定的”
晚上，當馬力回家跟梅花說起這一切時，她也不禁笑起來，說：“真有你的，你身邊有兩位美女領導，美死你吧。”
是啊，馬力內心也美美的。他開始遇到貴人、並每每關鍵時刻有貴人相助。
日子一天天翻篇著一頁又一頁，馬力每天忙忙碌碌快樂著，或許有對桌年輕美麗、蓬勃向上、富有朝氣的女領導楊波的影響。不禁想起一個物理詞兒“同性相斥、異性相吸”愛因斯坦說：上帝不是在和人們玩擲骰子的遊戲。因為機率論沒能完成在哲學上的論述，哥本哈根學派還有待努力。物理學也不例外，在物理中有些定律、有些叫原理、有些叫規律、有些叫定理、有些叫定則。這些名稱的不同，因為是在哲學意義上不一樣。所以，馬力覺得這裡面還有一個哲學問題，哲學在他看來太神秘、太難、太枯燥，因為哲學才是真正支配世界的基本。同性在一起都會有一種比較的心理，而異性在一起會想著怎麼在對方面前表現自己。對“同性相斥，異性相吸”這句話，可以從萬有引力定律說到磁鐵的原理，再說到電流流動，然後是生物學的相關，再談到道家所說的陰陽調和，最後說到為什麼異性相吸了……時間久了，馬力與楊波似乎有一種微妙的、不可言傳的異樣感覺，到底這種判斷對不對？他也吃不準。有一天花同學因為頂替父親接班就業，不知怎麼地突然到公社機關來找他。也許是來炫耀自己就業上班吃國家糧了，也許就是單純地帶著一種情愫來看看他。她到他辦公室似乎羞澀地與楊波寒暄後，楊波就說：
“既然你們同學一場、好好聊一會兒。”說著，她就出門了。
“你怎麼有這麼個領導啊？我憑她那眼神、那口氣感覺你們會有事。”
花同學這麼一說，馬力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什麼事兒？”
“男女之間事兒。”
“你這玩笑開大了啊，我剛工作二十出頭，人家是公社黨委領導且比我大，會跟我‘那個’不笑話了嗎？”馬力心裡在想花同學是心理不正常的緣故說不著邊的話。
“時間是檢驗真理的標準……”
還沒有等花同學說完，馬力就打斷她的話，說：“錯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真理標準大討論還沒完全結束啊。”
“不跟你理論這個，對了，我接我爸的班，去縣機械廠上班。”
“呵，你是我們班第一個去縣城上班工作的。”馬力說。
“我爸為讓我離開農村提前退休，這也沒有外人，你也不想想就我們之間說點什麼？”
“我只有祝賀的份兒，希望你快樂工作著。”
花同學急急地問道：“然後呢？”
“什麼然後？”
“我們……”
馬力笑著說：“我們永遠是最好的同學啊。對了，都中午了，你在我們公社機關食堂吃飯，我去給你打飯去。”
花同學的臉似乎有些不自在的樣子，說：“吃飯就免了，走啦。”說著就有些不快地開門朝大院走去。
這時候，楊波就在院子裡與柳書記聊著什麼，見此不解地看著馬力走上前來問：“你怎麼讓你同學不高興了？”
“沒有啊。我就說我們是最好的同學、給她去食堂打飯，她就這樣走了。”
楊波看著花同學漸漸遠去的背影不禁笑了起來，說：“你還真有點書呆子氣。不懂人家的意思？”
柳書記插話說：“他一個剛畢業的學生知道什麼？能跟你比啊。”
馬力不解地撓著頭，不明白他倆什麼意思。楊波上前拍了一下馬力的肩膀，說：“你天真可愛啊。”說著，她拉著柳書記到食堂吃飯去了。
馬力傻傻的似乎若有所思，急忙跑出公社大院朝四周望著，可花同學已經無影無蹤了。回來後，他進公社食堂打好飯，不遠處的楊波朝他招招手，他過去不安地坐下看她一眼想說什麼，被她的話打斷了：“你這個同學對你挺好的，你怎麼那麼麻木不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