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楊波調走後，馬力不想也不敢打攪她的工作生活。也許與年齡有關，也許……這天午後她電話來了：“……我不去機關了，人多嘴雜的，你去後面公路橋頭旁的楊樹林。”
馬力應允著一會工夫騎腳踏車趕到了，她一個人在樹林裡不停地走著。他將腳踏車放在路邊迎上去，說：“老領導，你來了。”
“我有那麼老嗎？你不關心我、我還關心你呢。”楊波說。
“你那麼忙，我哪敢去打攪你。”
“哎呀，你怎麼瘦成這樣了？臉也無光沒先前滋潤了。”
馬力淡淡一笑，說：“遇上個找茬的領導，哪像你先前待我那麼好啊。”
“那退伍轉業的王老頭不待見你？”
“何止是不待見我？找我單獨談話、會上不點名的批評，弄得我身體……”馬力話說到這裡突然感到跑題就止住了，便轉移話題說：“你現在工作好嗎？順心不？”
“我是誰啊？我堂堂正正、頂天立地，誰奈何了我？”
“也是啊。”
一時間，他們彼此無語了。楊波眼睛直直地盯著馬力，他則難為情地低頭別過臉去看著遠處。
“我老了吧？”
“沒有。”馬力轉身看了她一眼，又說：“反而面板比原先白、滋潤啦。”
“真的？”她聽馬力這麼一說，臉上顯出喜悅的神情。
“我嘴笨，不會誇獎人，你是知道的啊。”
“你還不會啊？再誇我就成天仙了，我面板一直黑，你知道啊。”
馬力忙解釋說：“真的，你的面板是比原先白了呀。”
“好，就算是，你不能說點別的？還讓我說啊？”
楊波似乎在暗示馬力什麼，他心裡也知道她的意思，但他以目前這個體質、這個身份怎麼說啊？
“我可能現在還會讓你失望，但我一直很崇拜你。”
楊波的臉色似乎暗下來不語了，她昂起頭看著藍天上的白雲。馬力不安地看著她欲語又停住了。少頃，她說：“還好，你沒有變，只是身子瘦了而已，我該走了，看來你很遵守自己的承諾啊。”
“我……”
楊波還是一如往常地摸了馬力的頭一下大步朝橋頭走去。他跟在她的後面走著，她又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回頭對他說：“你先走吧，我的車一會也就到了。”說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推了他一下說：“真的，你回去上班吧，我們有機會再見。”
馬力不敢怠慢隨她說著而去，到了公路邊，他看著她欲言被她截住了說：“走吧，別磨嘰了，我也就是路過順便看看你而已。”她說著微笑中朝他招了招手。
“我想著你對我好，那我真走了。”
“走吧。”
馬力上前扶起腳踏車回頭突然說：“要不，你去我們家坐會兒？”
“對了，你們家離這不遠啊。”楊波詼諧地說。
“我梅花姐跟你一般大，你們肯定談得來。”
“那是一定的，再有機會吧。”
遠處，一輛吉普車開來，楊波又對馬力說：“我的車來了，你回吧。”
俗話說：一石激起千層浪。與楊波這一見使馬力真有點浮想聯翩、心潮難平的感覺。不過，自己當下吃一種特效藥，身體的那個部位已見效見好了。他希望自己趕快好起來，別再病秧子還硬撐著。如果可能的話，他還真希望與楊波有這麼一天而有一個良好的開始，但前提還是他的“革命本錢”之身體能無疾而強健。這也是他愛情開始之底線，這一底線他會始終不渝之堅持。
或許是張海迪的榜樣力量，或許是藥的特效之結果，或許是楊波潛意識之愛而精神振作，或許是頂頭上司王喜不再為難詆譭了，馬力似乎又回到楊波和柳書記那時工作與精神狀態。他這棵“小草”開始被引起注意，機會隨之再一次降臨於他。可惜自己知道得太晚了，又痛失一次人生稍縱即逝的機遇。而機遇的起始是以“社改鄉鎮”“精簡機構”和“分流人員”為標誌的、又一次地方基層機構改革而來的。於是乎，縣裡領導分片包乾駐點各，馬力所在公社“社”改“鎮”選舉駐點的是縣檢察院檢察長。或許是巧合，此前公社革委會改選管委會時，曾經駐點的縣武裝部政委與馬力同住過一個宿舍。這一次的“社”改“鎮”改選又是如此。
王喜對馬力說：“這次鄉鎮選舉改革是一項很嚴肅的政治任務，領導來駐點與我們‘三同’。你與縣檢察長同宿舍住吧。”
“我聽領導安排，前幾年，縣武裝部政委跟我一起住半個多月，這說明組織上信任我啊。”
“挺巧的啊，那政委我熟悉，原先寫一手好文章。”王喜說。
“對，對，他很愛才，本來跟上面打報告特批一個當兵指標。可有人匿名信說我是現在陳世美……不過，我多在基層鍛鍊鍛鍊對未來有好處。”說著，馬力的眼淚直在眼眶打轉轉，便急忙把頭別了過去。
“還有這事啊？我也痛恨陳世美，你是嗎？”
馬力急忙辯解著將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跟王喜說了，但他沒有透露半點自己體檢問題。
王喜聽了點點頭，以嚴肅的神情說：“你還真是個才人。”
“我冤啊，我高中畢業都體檢合格、組織不放我去當兵，上一次被誣陷也沒有當成。看來我真無緣部隊當兵啊。”馬力喟然長嘆地說。
“當兵是義務，不當兵是工作，我倒是當兵了，今天你我現還在一起工作啊”
馬力苦笑著說：“也是啊。”
“你還別說，就剛才這麼一聊，你還真讓我另眼看待，原先是誤會你了，你這個小鬼啊！那就這麼說定了，你把宿舍好好收拾一下。”王喜說完，拍拍馬力的肩膀走去了。
馬力看著王喜背影，心裡在想：真服他了，喜也是這個王喜，怒也是這個王喜，真是冰火兩重天啊。遇上這領導一般人受不了，既折磨人又特別激勵自己勵志。想到這裡心裡自慰坦然了許多。此刻，電話鈴響了，馬力接過一聽是父親從大隊部打來的：
“你晚上回來一趟，有事啊。”父親這麼一句話就掛了，他說話就這樣，馬力真服他多一個字也不說。
原來，蒲公英回來了且精神有些恍惚。她孃的意思是讓他勸說下蒲公英，畢竟都在政府上班。再者，他與蒲公英從小青梅竹馬可否有那個意思？按照農村觀念應該談婚論嫁啦。
“啊？我勸說開導她可以，其他免談啊。”馬力態度很堅決地說。
梅花說：“要不，就做一個緩衝，她現正在鑽牛角尖呢。”
“這哪跟哪啊？緩衝也不行。再說了，我現在與她城鄉差別多大啊。”頓了頓，馬力又說：“原先在我們公社工作的那女領導還惦記我、下鄉順便來看過我。我承諾三年以後考慮個人問題。這麼說吧，以我現在工作和身體狀況不適合談婚論嫁。”
“你什麼意思？什麼工作？什麼身體啊？”父親瞪了他一眼說。
馬力自知失口圓滑著解釋說：“我在公社機關不是正式編制，我前途未卜哪能現在考慮婚事？”
“那你身體怎麼著？”梅花似乎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隨口這麼一說，你想什麼呢？”馬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
梅花兩眼緊盯著馬力有幾十秒後，口氣緩和下來，說：“爹和我最擔心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們家就指望你出息了。”
馬力說：“我知道了，我要沒大出息，老天都不答應，是吧？”
梅花聽了寬慰地笑了，少頃，又說：“以我的想法也希望你先事業出息了，再考慮自己個人事也不晚。只是大媽來我們家這麼一說，我猶豫心軟了。再說了，你們看上去有點……所以，試探你一下。不管怎麼說，你要讓她從失戀苦悶中走出來。”
馬力聽梅花這麼一說，就蒲公英的事拍了拍胸脯，說：“她的事我來開導，連楊波那麼個鐵嘴、鐵娘子都被我說得啞口無言，我還說不了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