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轉眼間，立春時節到了，自然預示萬物復甦。家裡那盆蠟梅枝頭有幾朵“生性叛逆”零星花開或花骨朵含苞待放。徐麗觸“花”生情思：老家杭州的臘梅想必已暗香浮動、繁花似錦了罷。靈峰、孤山、超山……那賞梅肯定是“四面有山皆入畫，一年無日不看花。”便有感而發與馬力提起蠟梅的話題，不無傷感地說： “咹，杭州賞梅在我的印象中已久遠了，你把我騙來島城、只能看北方的迎春花開了。”說著，站在窗前觸控著那盆蠟梅的花兒和花骨朵，她或許把對故鄉故土上的臘梅寄思於眼前的這盆孤芳蠟梅了。
馬力近前扶住她的肩膀吟道“別夢依稀咒逝川，故園三十二年前……”被徐麗打斷了話說：
“你啊，我才離開杭州多少年，哪能跟一代偉人......”
“你現在我心目中一代天驕。”馬力討好地說。“你說我咋這麼幸福呢？”
徐麗瞪他一眼，說：“你少來啊，我可不吃你這一套，你這是跟誰學的啊？”
“我哪有人教啊？你知道我一直靠悟性自學成才的。”馬力壞笑著說。
“哎，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春節也已過去、爹的身體基本康復下來，那說說高彤那個女兒......高彤那我還沒直面說，我多麼希望這是一場夢啊。”徐麗說著坐回床上用冰冷的眼神看著他。
此時的他忙將臥室的門關上，兩手搓著卻不知從哪說起？眼巴巴哀求地看著她欲語難言，如同老鼠似的在她這個“貓”面前，被其震懾著戰戰兢兢、生死未卜的樣子。稍時，他鼓足勇氣說：“那個過程我已跟你如實說了。”
徐麗又說：“你先端正你的態度思想。”
“是怨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說到這份上，你說咋辦就咋辦，我也算是過錯方。”
“你好好想想，我在懷疑我倆還有幾十年的日子過還是不過？你不知道我思想鬥爭著想打報告回香港總部唻。可想想兒子和你爹，我的心又猶豫下不了這個狠心。你是我當初選擇的，我不甘心啊。”說間，徐麗說著眼圈紅了、手接著捂住嘴巴。
馬力一瞬間傻傻地愣住了，腦海裡被掏空般剩下一片空白的腦殼。也就在這當兒，奧生推門進來，倆人頓時一愣，他反應快問道：“你幹嗎？”
“你們幹嘛？”奧生反問著馬力又轉向徐麗說：“媽媽，你眼睛紅了，剛才哭了嗎？”
徐麗急忙裝作強笑的樣子說：“媽媽剛才想媽媽了，就像你假如一直見不到媽媽會難過那樣。”
奧生上前摟住徐麗說：“媽媽，你會離開我們嗎？”
“傻瓜，媽媽不管什麼時候也不會離開你的，你好好的，媽媽就高興。”徐麗愛憐地摸著奧生的額頭說。“出去玩吧，媽媽要跟爸爸說事情。”
奧生“唔”了一聲，看著他走出臥室帶上了門，倆人心事重重地對望著。糾結中恰好徐麗的手機響了------是高彤打來的:“嗨，跟你商量個事，孟浩然‘煙花三月下揚州’，我們帶著奧生、琳‘煙花三月去日本’吧？我朋友旅行社以成本價給我們。”
徐麗想也沒想說：“我們肯定不行，這個季節到日本賞櫻早點吧？”
“可以了，日本櫻花季節三月初一路由南向北依次盛開。九州島那春早、櫻花也開得最早。我們一起去吧，費用不用我們出。”高彤手機裡聲音帶著焦急的樣子說。
徐麗淡淡地說：“我們可不想沾這不明不白的光,你說這主意誰出的？”
高彤不理解地說：“姐，你說啥啊？我們家那口子小妹開的旅行社，奧生和琳琳可以半價呢。”
“心意領了，你倒有心思去旅遊，你知不知道我們家因為你快……”徐麗說到這裡，突然醒悟自己失言便立馬打住了。
“……”
徐麗拿著手機狠狠地看了馬力一眼，帶著氣憤掛了手機，喘著粗氣盯著他。
高彤一個電話惹火燒身，馬力想說服她“降溫熄火”無自尊可言了，就乘其不備跪在她的面前，說：“我說啊，你氣也出、火也發了，現在該理智冷靜好好過我們的日子，行嗎？”
“你？”徐麗忽地站起說：“這事沒完，你想把過去的事一筆勾銷了？我就是再明事理未免太簡單點吧？”
馬力可憐兮兮地問道：“那你我怎麼樣啊？”
徐麗歪頭皺了眉頭看著馬力，少頃，譏諷地說：“我還沒有想好，要不你給我想想？”
“……”馬力被她的話一時噎住了，門被輕輕敲了兩下。馬力上前開門見是父親欲語被他舉手擋住了，說：“我不跟你這熊孩子說，我與徐嫚說。”
徐麗驚異看著父親，他說：“你們剛才的話，我斷斷續續地聽個大概。平心而論，你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想也是因為我。”頓了頓，“他對你沒二心，也很盡心。你原諒他一回，就這一回，算我求你了。”
徐麗聽了終於忍不住抽泣起來，馬力感覺父親和徐麗是在給自己找臺階，就發誓說：“我知道錯了，你們要能原諒寬恕我，我就是一輩子當牛做馬心甘情願。”頓了頓，見徐麗猶豫著，他就又說：“要不，我跪下說。”
“爸你看他，你以後好好管他啊。”
父親寬慰地笑了，說：“謝謝你的寬宏大量，有什麼事咱在家裡說啊”。頓了頓，“電視上時興寫悔過保證書，你得讓他寫，你好好儲存著，我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了。”
“不敢了，絕對不敢了。要不，我戒酒得了。”
徐麗瞪著馬力說：“就怕狗改不了吃屎呢。”
馬力順著她的話立馬說：“我肯定不吃屎，那也沒法吃啊。”
……
就這樣，這場風波算是平息過去了。馬力因酒醉導致的惡果而自食了其果。不想，高彤卻又自找上門來，徐麗將她擋在門外說出去談。馬力怕出事、再說他也是當事人，就一起去他的辦公室。他也不知是徐麗想羞虜他倆，還是別的用意，唯有順從她的意思了。
“高彤你有多久沒有來這裡了？”徐麗進屋坐在馬力一直坐著的椅子上受辱不驚地問道。
高彤回答說：“自從有了琳琳，再也沒有來過這裡，真的徐麗姐。”
“你還知道我是你姐啊？”
馬力央求著對徐麗說：“咱在家裡的法庭調查都結束了，一審也不是有結果了嗎？你別再調查審訊了，你判我倆個緩期得了，行不？”
高彤朝馬力說：“你別打岔，讓徐麗姐按照她的意思往下進行吧。”說著，臉朝向徐麗一副虔誠的樣子，“你問吧，我據實回答。”
“嗯，這倒像個解決問題的態度，你們都坐沙發上說吧。”
馬力和高彤帶著感激不安地落座後，看著這個與她朝夕相處的、讓他得以重新審視的人，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徐麗一本正經地說：“你們看啊，如果換位思考的話，我發洩發洩也無可非議，不為過吧？”
兩人聽了幾乎異口同聲地說：“不為過，不為過。”
徐麗說：“高彤你想想，你沒有再婚、你們娘倆住我們家的時候，我們不把她當親人看待了嗎？”
“不，不，我那時候就看在眼裡記在心上，你們的大恩大德，我一直記著，就是父母也不過如此。”高彤說著就抽泣起來。
“算你有良心，別假惺惺的了，我怎麼結你這麼個冤家啊？”頓了頓，徐麗又說：“以後該怎麼注意分寸、該怎麼做，你知道吧？”
高彤擦著眼淚連忙說：“知道，知道。”說著，她看了馬力一眼，“你說是不？”
馬力點點頭，低聲說：“是。”
“大點聲說。”
馬力“忽”地站起來大聲說了“是”。
“是你個......各自回家。”
出得門來，馬力見天空晴好，湛藍湛藍地無一絲雲，夕陽的餘暉灑在臉上，心情也隨著豁然開朗起來。高彤的家離這比較近，她想開車送他倆，徐麗則當即拒絕了，說要馬力陪她去海邊看看海鷗散散心。是啊，因為平時忙，也好久沒有一起散步海邊了。不遠處圍著一大群人，那一群群海鷗翩翩起舞著環繞在人群周圍叫著，覓食著人們散發的麵包、饅頭渣兒。這樣一道別樣風景，人親近大自然中的海鷗，海鷗則也嬉戲著爭搶食著人們手中麵食，甚至有大膽的海鷗不驚地落到人的手上、肩膀上近距離接觸。海鷗在島城算是最常見的一種海鳥，潔白、矯健，與人很有親和力，給茫茫的海天平添一派生氣。記得小時候，最早知道海鷗是在高爾基的《海燕》裡。馬力見到海鷗自然想到了海燕，平常間或悠然自得地漂浮在水面上游泳覓食，或低空盤旋飛翔降落嬉戲。而一旦在空中發現水中的游魚和軟體動物，便扇動著翅膀閃電般俯衝下來，在接近水面的一剎那，突然像羽毛一樣輕盈地飄落到水面、扎到海水裡。偶爾間也會見海鷗如離弦之箭於空中直落海面，瞬即又騰空而起奮力爭奪著食物。有時候，一鳥入水取食，群鳥會緊跟而下。如果換一個角度從遠處眺望，好似片片潔白的花瓣撒入海面水中，緩緩著隨水盪漾別有一番情趣。聽著海鷗的鳴叫聲，漫步在落潮的海灘上，看著大群海鷗不禁愜意著，感嘆著這吉祥鳥、幸福鳥的寓意，真可謂藍天鷗鳥飛、碧海群魚躍。海邊這景好，生活人樂趣啊。難怪古人有佳句曰：“白鷗飛處帶詩來。”
徐麗此刻的心情看上去是愉悅的，這讓馬力心裡多少有些慰藉，這多虧這些有靈性的海鷗。她在與馬力的交流時，還講起人類學家鄧啟耀先生的《老人與海鷗》。說一位叫吳慶恆的老人與海鷗為友，他為了海鷗，每天徒步十多公里到翠湖給他心愛的海鷗送吃的，這也成了翠湖的一道風景。後來，老人駕鶴西去了，有人把老人放大的遺像放在翠湖邊上，海鷗們便成群結隊地飛來向老人告別。海鷗在老人遺像前翻飛、盤旋、肅立、鳴叫等悲壯畫面，表達了海鷗對老人的那份令人震撼的情。於是，有好心的人又為老人做了一座雕像，這尊雕像叫做“海鷗老人”就安放在翠湖邊，好讓老人永遠望著他的海鷗，海鷗也能天天望見老人。人鷗情深，令人動容。他的眼前彷彿浮現出一個畫面：慈祥的老人坐在水邊，面帶微笑，手捧鷗食伸向空中，海鷗在他手上、身邊翩翩環繞……好一幅人鷗和諧共處的美麗畫面啊。
聽徐麗這麼一說，馬力回家晚上開啟電腦百度一下，果然，找到《老人與海鷗》生活原型吳慶恆：老人每月308元的退休金，有一半以上都用來給海鷗買吃的。這些海鷗很通人性的，曾經有一個海鷗，因為遊客的抓捕，導致骨折，老人很小心地呵護著這隻受傷的海鷗，從1992年起，老人每年都能看到這隻受傷的海鷗來昆明。看完《老人與海鷗》後，馬力的心靈震撼了，浮躁的心靈似乎被淨化了，這位痴情的護鳥使者讓他肅然起敬。這一天裡，他的心忐忑中被揪著一直謹小慎微，算是經歷了浴火重生，也或劫後餘生般的一段情感梳理。終於渡過這段令自己糾結已久的情愛心路，使徐麗得以寬恕，自己日久的心理包袱得以放下。今夜終於可以踏踏實實地睡上一個安穩的覺啦。睡前的他冥冥之中突然有一種無以言表的衝動想發洩出來，但被徐麗一口拒絕。
馬力尷尬中討好地說：“你不是已經原諒我了嗎？再說了，這是我們共同的義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