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春節將近了，徐麗恢復得不錯。她身上這種生命奇蹟，從常理上講無法比擬理解。馬力與張鈺商量著將她接回家裡的第三天上，香港方面派人前來探望，見到徐麗噓寒問暖、家長裡短一番後，便徵求她的意見。她將馬力、張鈺和奧生支走後，執意提出回香港工作的請求。末了，還書信一封讓前來探望的領導帶回去。這一切做得悄無聲息，馬力他們無從知曉。直到春節上班後，香港總部研究同意她帶奧生回香港工作的請求。既然有此“尚方寶劍”，她一個人在馬力他們還沒有回家之前做了一桌菜。他們進門後見此驚了，她招呼他們坐下斟上紅酒，舉起杯子無限感慨地說：“來，這一杯酒我敬全家人照顧我，沒有你們就沒有我的今天。”說完，將酒杯高高舉起一飲而盡。
馬力、張鈺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解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看著徐麗。她又斟上酒舉起酒杯又說：“這一杯慶祝我的新生，我們還是親人。來，再喝一杯親人酒。”
“你今天到底啥意思？”馬力酒乾了後問道。
徐麗繼續斟酒，並又舉起酒杯說：“這一杯祝賀我重新出山酒，我要去香港總部工作了，奧生也跟我一起去。”頓了頓，“來，乾杯吧，你們必須無條件地祝福祝賀我，可不準有誰拖我的後腿啊。”說完，她又舉杯一飲而盡看著他們。
張鈺和奧生愣住不知說什麼好，馬力放下酒杯直直地看著徐麗有十幾秒鐘，才問道：“你喝完了？說完了？”
“是，你想說什麼？不會捨不得我吧？”徐麗“呵呵”地笑著說。
馬力聲音似乎大了點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跟家裡人商量了？憑什麼呀？”
“你別激動好不？我春節前想好、並跟總部申請交涉了，我感覺我事業的根還在香港。可能在大城市生活工作習慣了，香港的國際大都市一直在我腦海裡魂牽夢縈啊。”
“香港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而我們可是你的親人。噢，你原先想去就去了，現在想走就走啊？我要是不與張鈺結婚就罷了，你說你拍屁股一走讓外人怎麼看？我陳世美、我喜新厭舊不道德？你還讓不讓我在社會上做人了？這些你為我、為張鈺想過嗎？”馬力連珠炮似的一氣問了這麼多後，有些衝動地瞪著徐麗大口喘著粗氣。
張鈺見此想打破眼前的僵局，就試探著問道：“徐麗姐，這事定了？你也想好了？”
徐麗點點頭，說：“想好了，也跟總部敲定了，求你們還是放了我吧。”頓了頓，“我不是要逃避，我就是想換一種新的活法。”
“你不是逃避是什麼？我們再復婚你就可以不走了，是吧？”馬力賭氣地說。
張鈺、奧生、徐麗聽了一時都愣了，徐麗平靜著勸說：“你現實一點吧，婚姻不是兒戲，你心思我和張鈺是東西？可以讓你推來推去的？再說了，她還懷著你的骨肉，我想和奧生有更好的生活、學習、成長、工作環境，有什麼不好？值得你這麼吆喝嗎？我們去了香港、我也是你的親人，奧生還是你的兒子。再說了，我們也不是不回來了，你們也可以去的嘛。”
一時間，大家各懷心事都不吱聲了。張鈺則清了清嗓子有那麼點和稀泥的意思，說：“這大過年的還沒有出正月十五呢。我看我們先吃飯，這事彼此冷靜一下”。頓了頓，“反正我也覺著有點突然，不如等我們各自想出萬全之策再討論這事。”
“那你們吃吧，我飽了。”說完，馬力起身回臥室去了。
奧生一直看著聽著想著沒怎麼說話，此時便拿起筷子先給張鈺夾了一個大蝦，又給徐麗夾了一個大蝦，才給自己也夾一個大蝦，說：“快吃吧。”
隨後，三個人各懷心事地開始剝大蝦吃起來。奧生的嘴巴故意“吧唧、吧唧”聲不斷。徐麗白了他一眼，張鈺說他是故意的，他則壞壞地笑著不置可否。飯畢，他們各自回了臥室。張鈺開門見馬力瞪眼看她，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去辦離婚手續？”
“你……”馬力被張鈺的話噎住了。
“我問你：愛情的本質是什麼？什麼是愛情？”
馬力想也沒想就說：“可能因為愛，才在生活中弄出很多事情吧。”
張鈺“嘟嚕”著說：“所以，你就由著性子去弄事情，我看你怎麼收今天這個場？”說著上床揹著他躺下了。
“我也不想，她今天這麼一說多突然啊！你說她是不有點自以為是？我哪有思想準備？”
張鈺嘆了一口氣說：“現在這種情況，我看她‘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啊！她可不是以前的她了，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她會有今天的窘境，心裡肯定彆扭不舒服。”頓了頓，“我是無所謂，你跟她好說好散由她去香港，應該是最好的選擇。至於奧生嘛，他是她唯一的希望和安慰。要是跟她去了身邊也有個照應，不讓她帶走、她一個人孤苦伶仃怎麼過啊？”
她這一番話分析得有理有據、有禮有節，讓他也不得不佩服。但真要徐麗就這麼離開，他還真有點不忍呢。他開門去客廳見奧生的房間還亮著燈，上前敲敲門問道：“睡了嗎？”
徐麗聲音：“進來吧”。
馬力開門進來顯得很尷尬的樣子欲說什麼，被徐麗搶過話茬說：“我們都成年人了，經歷的事情也不少，剛才奧生跟我表態說願意跟我去香港，你就成全我們吧。”頓了頓，“我可能命裡跟香港有緣，沒有出車禍之前，我聽說總部與島城有關方面，都將我的工作協調得差不多了，可……現在，我們家有這個情況，我沒有醒來，還植物人則罷。可我恢復好的差不多，有思想、眼睛也不瞎，再這麼下去或許我會瘋。不如趁現在我們好聚好說，彼此分開試一試能否過下去？不過，我還是挺自信的，我的生活我能做主的。謝謝你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餘下的時光我會過精彩的，為我祝福吧。”說著，她就伸出了手等待著他也伸過來握住。
“我……”突然，他上前將他們兩人摟著哭泣起來。
奧生說：“爸爸，要哭也得我和媽媽，男子漢大丈夫輕言不流淚，不是你曾經跟我說的嗎？”
“行了，以後有空帶張鈺和孩子去香港看我們，沒有了婚姻，我們還是親人是不？”
馬力連連說：“親人、親人，我永遠的親人。”
“這就對了嘛，睡覺。說不定我晚上會夢到紫荊花的。”
他們彼此又說了一會話，才各自回了自己的臥室。
徐麗是夜不能寐，她披衣下床到客廳開啟電腦寫道：
夜色蒼茫一幽處，心靈悽然自輕嘆。
上載九死而一生，今日偷生去香江。
問尋紫荊花猶俏，那岸依然春常在。
夢迴江邊尋明珠，漁翁捧出紫荊酒。
人生再度系南國，風華可予汝風流。
莫道前路失舊愛，香江俊才等汝來。
等汝歸兮徜徉時，不盡歡樂滾滾來。
初陽花露尖尖角，紫荊國裡盡朝暉。
徐麗寫完心中一句輕嘆後，又仔細斟酌了一番，怎麼也想不出起個什麼題目好？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恍恍惚惚中從她腦海裡蹦出兩個字：無題。讓她一陣驚異寫在詩的開頭。正準備關機時，張鈺惺忪著走出臥室欲去洗手間，見徐麗還在電腦前隨口說：“徐麗姐，你怎麼還不睡啊？”
“這就去。”她說完將電腦關機回臥室睡去了。
第二天早飯的時候，奧生隨口問徐麗什麼時候啟程去香港？徐麗想了想說自己屬龍的，等過了農曆正月到二月二龍抬頭那天便好。張鈺隨口說：“那再住九龍半島得了。”
“對頭，我之前就住九龍半島區域內，東南西三面被維多利亞港包圍，那裡有帝國中心、南洋中心，還有……”
徐麗意欲誇誇其談，則被馬力打斷了說：“這我管不了那麼多，我只要你們去了好好的。”
張鈺忽覺馬力捅了徐麗內心的痛處，便急忙圓場說：“你就不能好好吃飯啊？是誰說過‘食不言’唻？”
奧生繼續吃著飯笑著說：“你剛才說的啊”。
一時間，大家吃著飯啞然無聲了。奧生先吃完的飯，徐麗隨後也放下碗筷又告訴他：這段時間教他速成香港粵語，並當即示範了幾句。奧生聽了覺得新鮮很有趣，就學著說了幾句還真那麼回事呢。
馬力和張鈺誇獎了奧生一番，就出門開車到醫院婦產科例行產前檢查去了。剩下母子倆真的開始一個教、一個學起香港粵語。教著學著中，奧生扶著徐麗在客廳裡鍛鍊著走步兩不誤呢。
說來也巧，馬力扶著張鈺剛走出電梯不遠，迎頭碰上科主任攙扶著一個看上去不到四十歲的孕婦、從婦產科的方向走來。倆人不由自主地笑了，科主任先開口說的話：“這麼巧，我夫人和你的小夫人一樣啊，她和我回國後，一直忙於事業沒顧上要孩子，到今天才這樣啊”。
馬力帶著欽佩的目光說：“挺好的，不是有句老話說得好：好飯不怕晚，你們現在正當年啊”。
他們說話的時候，張鈺上前叫了一聲“嫂子”、握住了科主任夫人的手，科主任趁此拉馬力到一邊，小聲問道：“哎，我說你家那位徐麗怎麼樣了？”
“挺好的，她正在家準備著去香港的事宜呢。說到這裡，我們真的感激你費心了。沒有你這位大海歸博士，現在還不定怎麼樣呢。”馬力感嘆著說。
科主任笑了笑說：“你太客氣了，治療不能歸功我一個人，是大家、包括那中醫專家和厲老師，尤其是你們家人努力的結果。”頓了頓，“時間不早了，我上午還有個疑難病例要會診，改天再聊吧。”
他們寒暄著各自走去了，張鈺走著中似乎疑慮地對馬力說：“我怎麼感覺科主任和他夫人看我那眼神異樣怪怪的，他們不會在想我是‘第三者’乘虛而入吧？”
“我看你典型的孕期綜合症，別疑神疑鬼的，你我都是‘明媒正娶’，誇你還來不及呢。”
張鈺停住歪頭看著他，說：“真的嗎？”
馬力的手搭在她的肩膀說：“哎呀，你自信點、心放肚子裡，親愛的。”
“下一次、不，以後我自己來孕檢，省得遇上科主任這樣的熟人難堪。”
“人家說什麼了？怎麼讓你難堪啦？你啊，挺直腰桿走你的路。”
馬力這麼一說，張鈺的臉似乎鬆弛下來，頭也抬高了、但以她現在的身孕腰桿挺直還尚需時日。倆人說著間，進婦產科門診坐下了。這時候輪著馬力不自在尷尬了，門診走廊上幾乎清一色的年輕人，加上張鈺的氣質漂亮，好傢伙，幾十雙眼睛“唰”地一齊朝他看來。他迎著那些難以捉摸的目光。也許是室內溫度太高或是他的心躁的原因，他的額頭冒出細細的汗粒。張鈺見此不禁笑了，說：“怎麼樣？這會輪著你不自在了？我現在放你一馬，快走你的吧”。
“這……這不太好吧？我……”
張鈺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粒、正了正襯衣領子，說：“你要不走，我也沒有意見，自己權衡去。”
“我要走了，我不就真成了他們這些人心裡想的那種人了啊？”
“什麼人？陳世美？土財主？鑽石王老五？”張鈺玩笑著悄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