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眉峰一挑，面不改色：“申師叔，時移世易，沒想到還有再見到你的時候。”
海懷霜垂了垂眸，語氣輕柔而堅定：“無論滄海桑田如何變遷，我都會把他找回來的。”
抬眼看向楊戩時，女子嘴角帶了一抹笑意，清淡如海棠沾雨：“戩，這些日子你對我孩兒多有照拂，懷霜在此謝過了。”她瞧了瞧旁邊的男子，眼神忽然柔和下來，牽起對方的大手往前走了幾步。小孩們依舊警惕地躲在楊戩身後，盯著這個氣味刺鼻、看起來很不好親近的“叔叔”。
原先那個清冷自持的海棠仙子好像只是一層隔開外界紛擾的偽裝，在面對他時，海懷霜流露出一副楊戩從未見過的小女兒情態，眼神溫柔，語調嬌憨。
她牽著男人的手，對他說：“申卿，這是你前世的師侄，二郎真君楊戩。他身後……是我和你的孩子們。”
申公豹看著眼前丰神俊朗的二郎神，他和小海棠的四個孩子捏著楊戩的衣角，依賴地靠著對方，好像楊戩才是他們的親生父親。
他握住海懷霜的纖手，直直地看向楊戩，勾起嘴角禮節性地一笑：“多年不見，楊師侄風采依舊吶。”楊戩廣袖輕拂行了一禮，有意無意把身後孩童擋了個嚴實：“師叔也和當年一般嗜酒如命。”溫潤如玉的二郎真君嗆起人來語氣也彬彬有禮。氣氛霎時凝結，對情緒反應最敏感的小孩子不安地看看戩叔叔，又看看不知被孃親從哪撿回來的便宜爹爹，最後一致扯著楊戩的衣角怯生生表示他們想要回屋。
海懷霜眼波流轉，察覺出二人之間微妙的敵意，率先牽起申公豹往屋內走去：“申卿來此界舟車勞頓，先隨我去休息。明日我再帶你熟悉這裡。夜深寒重，戩帶孩子們回去吧。”申公豹似笑非笑，瞥了楊戩一眼，轉身面對海懷霜時笑容瞬間真切起來，溫柔款款地道：“依你。”這一夜有幾人能安眠，卻未可知。
次日清晨楊戩早早便喚醒了尚在睡夢中的孩子們。白衣清絕的神君站在書堂前，手執墨筆，蹙眉翻看桌上上交的答卷。昨日佈置下去的課業都有認真完成，只是稚嫩筆跡書寫的答案讓兼職教書先生的楊戩不甚滿意。他輕輕嘆了口氣，也不好加以斥責，提筆欲在答卷紙上勾畫修改。
一隻手半道里伸出來，奪走了那疊答卷。
是頂著一頭蓬鬆長髮、衣襟半敞露出堅實胸膛的申公豹。男人臉上常年掛著一抹無謂笑意，此刻卻不帶什麼表情，顯出幾分平日被壓在放蕩不羈表象下的冷峻。
看了半晌，他挑起嘴角，隨手將答卷拋在桌上。
“孺子不可教也。聽小海棠說楊戩教了你們不少時日，答卷如此天馬行空，看來不是你們教書先生管教不力，便是你們遲鈍怠惰。”
申公豹目光凜凜，掃視過眼前四個或羞愧地垂下頭、或不甘心地瞪著他的孩子，轉頭淡淡對楊戩道：“我雖希望我與懷霜的孩子行止隨心，可世界大千，他們總要走上自己的路，你、我和懷霜都無法護他們一生。禮數教條不配束縛我申公豹的兒女，可我也不想看到他們成為目光短淺、傲慢愚昧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