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已經跪了一天。”夜深露重,吳媽擔憂地看著王朝尋。
王朝尋每月就要來秦家祠堂祈福,一跪就是一日,她已經這樣祈福了許多年。
今天的祈福也快結束了,她一根根取下人偶上的針,地上一排人偶上都寫著一個名字,對應著秦家先祖的牌位。
這是何等喪心病狂!
吳媽默不作聲地看著這一幕,她是秦家的老人了,比管家的資歷更深,她是秦明禮盯著王朝尋的眼睛,這雙眼睛就這樣看著、看著。
王朝尋取完最後一根針,站起來的時候膝蓋已經疼得麻木了。
她把人偶一個一個放回對應的牌位邊上,這人偶當年指點秦家造孽的大師安排的,可以保秦家昌盛。
吳媽要來扶她,王朝尋搖了搖頭,疼痛才能讓她保持清醒。
第一次被罰跪祠堂是什麼時候?
王朝尋已經忘記了,她不大想記得那一年,但她記得被罰跪的理由。
有一個孩子被送到她的手裡,孩子的母親生死不明。
那個孩子孱弱得很,她比秦越昇更早出生,卻沒有秦越昇健壯。
哭得像貓兒一樣,她的心被觸動了,她想她要保下這個無辜的孩子。
她的到來已經發展了一個錯誤,難道還要眼睜睜地看著姜也的孩子被殘忍殺害嗎?
王朝尋把這個孩子看得像眼珠子一樣,她親自照養,不讓她離開自己身邊一步。
她天真地想,也許時間長了,父女倆會產生感情,這孩子不必因荒謬的迷信死去。
這個孩子可以跟明姝一樣,不養在秦家也行,保她一條命,讓她無知無覺地長大。
不會理會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不會被傳統封建的秦家管束,她可以做自由的鳥兒。
虎毒尚且不食子,那時溫文爾雅的秦明禮卻撕破了臉皮。
起初他似是被打動,也起了慈父心腸,她們像是其樂融融的一家四口一樣,他溫柔地逗著孩子笑。
但也許是她為母后天然存在的警惕,讓她沒有全然信任這個男人,她還是不讓這個孩子到自己的視線之外。
於是,至今想起仍讓她心悸的一幕發生了。
他誇那孩子漂亮,那麼玉雪可愛,他想要抱一抱孩子,王朝尋被那段時間他的偽裝迷惑了。
她想著,秦家家大業大,養一個女孩兒又能花費多少,早出生晚出生這些命數都是虛無縹緲的。
她想著,秦明禮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會學祖上的愚昧無知。
她把枕邊人想得太過慈善了,忘了他對她做下的罪孽。
那孩子剛被接過手,就被他高舉起要狠狠往地上砸,她那時渾身都繃緊了,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把孩子奪了過來。
她是狼狽的困獸,而他像高高在上的文明人,他嘲弄地看著她,讓她的心渾然不敢放下一絲一毫。
他逼近,她後退。
他一步步逼近,她退無可退,後背抵到窗邊。
他說,“不要逼我,我不想動粗。”這個男人眉眼之間盡是無奈。
那錯的人是她嗎?
可這個女嬰,又為什麼非死不可呢?
她實在難以想象,同一個父親的孩子生出來就天壤地別,就因為她是個女嬰,她連活著的權利都要被剝奪!
什麼世家大族,有的只是金臭銀臭,陳年的裹腳布纏緊了他們的腦子,而他們偏偏擁有權力!
她渾身都在顫抖,女嬰安靜地沒有哭,她那樣聽話,那樣聽話……
他說,他是父,處理自己的孩子是天經地義。
他說,他是夫,她作為他的女人應該聽話。
父權、夫權,聽起來是那麼名正言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