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蟬鳴悠悠，吵的人心神不寧。
“遂哥，那隔壁班轉校生脾氣爛的要死，他等下哪裡惹你不開心，我抽他倆嘴巴子。”李文博擼起袖子，展示著他那條細胳膊。
“你抽自己嘴巴子吧。”黎遂煩躁地將手裡喝完飲料罐捏了捏，隨手扔進路旁的垃圾桶，道：“只是找他玩玩而已，不動真格的。”
“遂哥你不動真格，我們動。”秦子沉撇撇嘴，將手搭在李文博的肩膀上，“上次說他沒爸媽，他還敢頂嘴，真他媽活膩歪了。就該往死裡打……”
“說夠了沒？”黎遂皺緊眉頭，一腳踢飛了路旁的垃圾桶，“你們回去吧，打籃球？沒心情。”
二人屬實是被他這一腳嚇蒙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倖幸離去。
黎遂不是沒心情，而是聽不得別人說江程。無論是他那幾個跟屁蟲，還是別的什麼人，都不行。
他思緒翻滾，一瞬間回到了幾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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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冷死了。”黎遂裹緊了外套，朝身後別墅的玻璃窗上扔了個小石子，石子精準在窗上砸了個洞後，傳來了一句叫罵聲。
“黎遂你行，要不你他媽就別回來了！”
黎遂淡定轉身，一回頭便撞見了蹲在地上吃饅頭的江程。
少年眉眼微張，神色俊俏，髮梢耷拉著遮住半張臉，似是挺久沒修剪過，倒挺像是一團雞窩。
黎遂差點踩著他，“我…”他抿了抿唇沒繼續說。
“和家裡鬧掰了？”江程微微抬頭，三兩口吃完一個饅頭，道：“正常，青春期嘛，都有點自己的想法。”
聽他說的振振有詞，黎遂低頭聽了會兒，突然道：“你為什麼會在我家門口？”
江程愣了愣，很快緩過神來，舉起身後的垃圾袋，“撿垃圾啊，李老頭說別墅區的垃圾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黎遂沒說話，可能是在想這傢伙是誰。
“黎遂是吧？”江程站起身，抖抖身上的灰，微微一笑，“我見過你，驕陽附中C班校霸？”他伸出手，“你好啊，A班江程。”
換做從前，黎遂肯定不會和個撿垃圾的握手，更別提是說話。但這次他竟破天荒的從嘴巴縫中擠出兩個字：“你…好。”
“走吧，”江程挽起黎遂的手，“看你的樣子，沒吃東西？”
黎遂點頭，抽出被江程挽著的手——他比較慢熱。
江程沒在去挽他的手，提起垃圾袋向前走，影子在路燈下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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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子，一籠包子！”江程一路七拐八歪把黎遂帶進了條老舊的復古巷子。
“小江難得大方一回啊。”李老頭笑吟吟的端上一籠熱氣騰騰包子，道：“請同學吃啊？”
黎遂轉頭看向江程，“我不…”
“是啊。”江程說。
李老頭聽後，湊到黎遂耳邊小聲道：“我這認識小江十幾年了，看著他上的高中，你可是他第一個帶來的朋友。”
他朝黎遂眨了眨眼，“記得少讓他撿垃圾哈。”說完便轉身離開。
江程聞言，眯眼笑笑，“他就這樣，別介意，先吃吧。”
黎遂還想客套幾句，但身體卻誠實的動起了筷子。
三兩口吃完包子後，黎遂一摸口袋，不對，他沒帶手機！
“你咋了？”江程看著黎遂滿臉驚恐的樣子，頓時坐直了身子，“包子發黴了？”
黎遂搖頭。
“手機沒帶？”江程一拍桌子，“我還以為什麼大事。”
此時此刻，黎遂深刻懷疑這突然冒出的江程莫不是他肚裡的蛔蟲，什麼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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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我家住？”走出包子鋪，江程枕著雙臂，一個勁往黎遂旁邊湊。
“好…”黎遂猶猶豫豫的答道。
“那走吧。”江程打了個響指，道：“我那只有一張床，別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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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僻小巷中的瓦片屋裡。
黎遂四下打量著周圍，屋子不大。一張有著悠久歷史的床，一個較小的懶人沙發，一張破舊的寫字桌和堆成山的垃圾便是這屋中的所有。
“我打地鋪吧。”江程伸了個懶腰，將一張床單鋪在地上。
“為什麼？”黎遂站在小屋門口，沒有動作，“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圖的是我父母的錢，還是別的？”
“你不用知道，”江程輕笑一聲，道：“睡吧，明天還要上學。對了，除了我這兒你無處可去。”
黎遂沒出聲，可能是出於大少爺最後的倔強。他握著拳頭的指關節慢慢恢復血色，在確認江程已經睡著後，他挪到那張小床前，輕輕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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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遂將思緒拉回，望了望那兩人離去的方向後，才向路邊的便利店走去。
從那天以後，他在學校也還是和還不認識一樣江程，沒說過話。
“五十二塊六，微信還是現金？”
“微信。”
黎遂隨便在便利店中拿了點帶給江程的零食後，便匆匆往上次那個小破巷走。
“兩萬三，什麼時候還？”
剛走進那條小巷，黎遂便聽見了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他側身躲在一面牆後，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
是一個少年和三個中年男人，他看的並不清楚，剛想離開，那少年開口了。
“那是我爸欠的錢，我為什麼還？”
是江程，此時的他早已失去了那日的明朗，眼中滿是戾氣。
“江路寧那傢伙早沒訊息了，我們的錢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江程反問道。
黎遂聽到一半，微微低頭，心中不知不覺的湧起一股酸澀。隨後，他猛地從牆後衝了出去，一把拉起江程，大喊：“跑！”
江程一臉懵逼，被黎遂拽出十里遠之後，悠悠從他身後飄來一句：“跑什麼？我自己能對著他們，幾個軟柿子罷了。”
黎遂確認那三個中年男人沒有追來後，喘著粗氣，將緊握著江程的手放下，這種感覺很不好受，黏糊糊的全是汗。
他心說：騙鬼呢！
“不跑怎麼辦？看你被他們打？”黎遂說。
江程拽了拽衣角，抿著唇，沒說話。
黎遂在前面自顧自的走著，又道：“看來是去不了你家那邊了，先回學校吧，我明天給你錢，你先住宿舍。”
“不了，”江程下意識地拉住黎遂的袖口，見黎遂轉頭詫異的看著他，又抽回手，說：“不用了，真的。我回家會繞更遠的路回去。”
“哦，那你小心點。”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著，黎遂話本來就少，但這次江程的嘴也像被縫上了似的。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