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十八堂的少堂主溫月,做足了部署,打算假扮刑部尚書容山隱的遠房表妹祈月,潛伏於他的家府,踏踏實實當個臥底。
只是,在潛入容府之前,溫月很有先見之明,先忍痛割愛花了二兩銀子,和丐幫幫主老毛打聽容山隱的近況。
老毛和她爹溫青是舊相識,掌管京城四坊十八巷的叫花子,手上很有人脈。
“來都來了。你我什麼關係,這麼客氣作甚?”老毛一面把銀子塞到懷裡,一面嗔怪地拍了拍溫月的手。
“少說廢話。”溫月拿出小冊子,蘸了蘸竹筒裡的墨汁,“容山隱在京城混得可好?”
“可不敢直呼尚書大人的名諱,刑部衙門就開在他家宅附近,一個說不好,就要蹲大牢的。”老毛頓了頓,又道,“不過,若你只是犯些小偷小摸的勾當,被衙役抓進牢裡倒也不錯。衙門管飯,每月還有兩頓葷肉,比露宿街頭的伙食好些,至少飯不餿。”
老毛憶苦思甜,說著說著,話題就扯歪了,冷不防和溫月商議起如何犯小錯入獄又不至於把牢底蹲穿。
“除了葷肉還有什麼菜?”
“每初二能分一隻烤鴨腿……”
“妙極妙極!等等,你少扯犢子,講正事!”
溫月聽得津津有味,險些被老毛帶溝裡,忘記自已此行的目的。
她只能拔出腰上掛的一把苗刀,遞上老毛的脖頸:“靠點譜,成不?”
“行行,小姑娘家家的,脾氣別這麼大嘛!”迫於溫月淫威,老毛的話題總算迴歸正軌。
從他口中,溫月得知了容山隱如今出息得很。
不止是二品高官,還很受當朝宰相謝獻的倚重。
說來也怪。
容山隱明明是毫無背景的寒門子弟,初入京城求學,還曾因付不起束脩,需要私下接一些幫人抄溝通陰陽的祭奠表文、超度死者的佛經等等活計。
哪裡運氣就這樣好,不出三月,他就因那一手鐵畫銀鉤的好字,得了謝家人賞識,被其族人資助上學。
原來,容山隱接的那一單私活,正是謝家管事私下燒給駕鶴仙逝的大老爺。
燒紙時,火盆裡火星繚繞,黃紙被火焰舔舐,紙面上一手漂亮的篆字恰巧被府上的謝家子弟撞見。
他們看到表文上的字跡秀美,又知道這一副字出自十多歲的後生之手,當即起了愛才之心,讓管事引薦容山隱來謝家做客。
家境貧寒,待人接物卻不卑不亢的少年郎獨得世家青睞,自此,也成全了一段“資助寒門子弟入仕”的佳話。
特別是容山隱有大才,年紀輕輕就蟾宮折桂,如今還不到二十五歲,已平步青雲,成了正二品大員。
如何不讓人欽佩謝家的高瞻遠矚。
當然,容山隱升官快捷,其中肯定也有宰相謝獻的手筆,畢竟容山隱是他得意門生,不提攜他提攜誰?
所有人都在羨慕容山隱的好運氣,也只有溫月摸了摸下巴,小聲嗤了下。
她還不瞭解心眼子多如馬蜂窩的容山隱嗎?
保不準,就連給謝家管事抄表文的事,也是他一手籌謀。
畢竟這樣,他才能如願以償攀上高枝嘛!
溫月從小是和容山隱一起長大的,情分非同尋常。
她一出生,容山隱就陪在溫月身邊。
父親說,他是她的義兄,會照顧她、陪伴她。
溫月的字是他教的,坐姿規矩是他提點的。
容山隱雖然從小就不苟言笑,嚴肅得像個大人。
但溫月還是很喜歡粘著他、親近他,把他當作親生兄長一樣敬愛,甚至想好了,如果容山隱脾氣這麼壞,討不到媳婦兒,以後老了沒人照顧,她也可以給他養老送終。
溫月自詡是個體貼人的小姑娘,甚至嬌嬌對容山隱說:“阿隱哥哥,你對我這麼好,以後我會孝順你的。”
當然,這句話剛剛說出口,就被容山隱一記瞥來的冷眼,結結實實否了。
他嫌她太聒噪。
溫月永遠忘不了容山隱一心要離開苗疆十八堂的那日。
那是發生在她九歲時候的事。
瓢潑大雨在下,溫月連傘都來不及拿,冒著雨跑向一心要下山的容山隱。
彼時,溫月不過是個矮小的女孩兒,不止年紀比容山隱小四歲,就連身量也矮小許多。
人還未抽條,溫月站著,堪堪及他的腰。
那麼丁點大的女孩,被雨水淋得一塌糊塗,髮絲兒都濡上滿滿水澤。
她任性地張開雙臂,攔住容山隱的去路。
“阿隱哥哥,你為什麼要走?”
雨越下越大,雨水打溼了溫月黛色的眉眼。
她很冷,但她沒有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