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姓白,一家三口,自從兒子去外地讀大學後,便舉家搬走了,這邊的房子始終空著。
意料之內,鄰居家窗戶黑漆漆的,無人居住。
秋星眠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無非就是白家亮起燈,鄰居小哥哥趴在視窗,笑吟吟地朝她揮手。
以往,他都是這般耐心地等她回家。
無論多晚,只要她抬頭,就能看到那串泛黃的星星燈,和他彎成月牙般的眼睛。
不需要多餘的言語,只相視一笑,便覺溫馨。
偶爾,他們隔窗互扔紙條,無聲地聊著孩童間的廢話和小事,像極了躲在秘密基地裡悄悄接頭的臥底。
這在秋星眠苦難的成長生涯中,堪稱童話般的放鬆時刻。
不僅僅是年齡相仿的小哥哥,還有對她很是照顧的蔣阿姨和白叔叔,他們一家三口都向小秋星眠展示了另一種可能性。
孩子,可以是自由的。
家庭,可以是幸福的。
世界,可以是美好的。
白家的溫暖,如潤物無聲的甘霖,填補著小秋星眠破碎的心房。
這也是秋星眠即便在嫌惡與暴力中長大,也依然沒有長歪的原因。
有媽媽的庇護和白家的照拂,讓她堅信,只要長大就都會好起來,她可以讀書,可以工作,可以賺錢,可以離開秋家,可以自在生活,可以執筆人生!
倘若她不是虐文女主的話,這或許不難。
但可惜,她是虐文女主,苦難如影隨形,逃無可逃。
死後覺醒虐文劇情,秋星眠甚至開始懷疑,這個世界只是為了維持女主的善良人格,所以才在女主身邊安排了這麼一家友好的正常人。
劇情節點一旦結束,白家就被火速踢出舞臺,徒留女主一人帶著瀕死的養母,受制於洛氏豪門與霸總男主。
這傻逼世界就是要折磨她,摧殘她,讓她在絕望中開出悽美的花,然後迅速嗝屁化為男主的養料。
按照前世與虐文的展開,接下來的半年,秋星眠即將面對——
同學欺辱孤立,老師視若無睹,養父出軌賭錢,弟弟認賊作母,養母病入膏肓,小三登堂入室等一系列狗屎戲碼。
僅僅半年而已,虐文便已經向她張開爪牙。
如今,秋星眠和白家的牽扯早就已經斷了,她也不願再承認那份過期的希冀。
所有對她好的人,都只是短暫的過客。
除了讓她獨自舔舐傷口時窮盡思念之外,毫無用處。
有時候,只要不抱任何期待,那就不會有任何失望。
就算她現在盯著白家的窗戶看又怎樣?
不會有人回來的。
秋星眠默默調整心態,不想再被任何不該有的情緒所幹擾。
“啪嗒。”
暖色乍現。
熟悉的窗邊亮起一片朦朧的星光。
這是初中時,鄰居小哥為了哄她開心,用零花錢買的氛圍燈。
幾年過去,星星燈亮度大不如前,也遠沒有秋星眠記憶中那般絢爛奪目,但它暖黃的暈影卻足以點亮這方小小的天地。
秋星眠才剛加固的防線霎時顫了又顫。
迎著光望去,高挑身形顯露而出。
“阿星!”
他壓低嗓音,輕聲喚著。
沙啞,陌生,如雪落心頭。
“啊?”秋星眠怔怔然應聲。
燈光為他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頭髮毛茸茸的,像是某隻偷偷下凡的小動物。
他打了個手勢,示意秋星眠別動,隨即快速從視窗消失。
緊接著,樓道里響起輕快的腳步聲,聲控燈應聲亮起,拐角視窗飛過他的身影。
他步子很大,三兩下便躍過一層樓梯,飛奔而下。
吱呀一聲,單元門被開啟,他真正出現在了秋星眠面前。
眼前人與她無數次夢迴時分的虛影漸漸重合,秋星眠恍覺,她早已遺忘他的面容。
只要不想起,便會不心痛。
那現在呢,算什麼?
“你怎麼回來了?”秋星眠儘可能平淡地問著。
白月塗穿得不多,只套了件寬鬆樣式的深色毛衣,領口露出一截乾淨的襯衫。
“有點急事,可惜,還是沒趕上。”
他停在一米開外的位置,挺括的身形罩下漆黑的影子。
“這邊風大,來。”
他不由分說地帶著秋星眠走到避風處。
藉著細微的燈光,秋星眠目光灼灼地打量著他的模樣。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平和,飽滿的唇邊始終掛著淺淺笑意。
視線相對的剎那,他粲然一笑,露出一顆小小的梨渦,“幹嘛這麼看我,才多久沒見,就不認識了?”
細框眼鏡下,是微微下垂的眼尾,柔軟的臥蠶為他和煦的面容平添一絲俊俏。
秋星眠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便禮貌道:“怎麼可能,就是有點意外而已。”
上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呢?
按照時間來推,應該是上個月過年那會。
秋星眠隱約有那麼點印象,前世過年時,她有心想和他多相處幾天,可他學業繁忙,早早地就返了校,他們根本沒見幾面。
“抱歉,是我回來得太突然了,嚇到你了嗎?”白月塗面露歉意。
“沒有沒有。”秋星眠連連否定。
說真的,她不太能理清他們之間的具體關係。
從她小時候被接到城裡和父母一同居住,就一直和白家是鄰居。
老式小區的樓間隔很近,縱使他們兩家不在同一棟單元樓,但視窗對著視窗,距離不過短短兩米,一來二去見得多了兩家也就眼熟了。
再加上白月塗只大她兩歲,又是整個小區唯一願意和她玩的小孩,他們很快就成為了朋友。
共同成長下,他們擁有很多回憶,白月塗像個哥哥似的幫助她,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來回應他們一家。
有人說他們是青梅竹馬,但秋星眠並不這麼認為。
青梅竹馬的稱呼太過美好,並不適用於他們截然不同的處境。
他們相熟,但不親暱。
她只把對方看做人很好的鄰居小哥。
僅此而已。
也唯此而已。
眼下,秋星眠正默默平復著心情,與他正常相處。
面對秋星眠略顯疏離的態度,白月塗無奈笑笑,打趣道:“你怎麼不問問我是什麼事?”
秋星眠歪歪頭,自然而然地問:“是什麼?”
白月塗壓下唇角,雙手背於身後,神神秘秘道:“很快你就知道了,所以,選左還是選右?”
“額,左吧。”秋星眠有點摸不著頭腦。
大半夜的,白月塗把她拉到避風處,總不能只是為了逗她玩吧?
“恭喜你,猜對了。”
白月塗攤開左手,露出五顆小白兔奶糖。
行吧,白月塗還是把她當成小孩子。
他身上似乎總會藏點小零食,有空沒空就變戲法似的投餵給她。
秋星眠噗嗤一笑,避開他掌心的肌膚拿起糖果,“謝謝。”
白月塗一眼不眨地注視著秋星眠,唇邊綻放出大大的笑容,“別急著說謝謝啊,你再看看右手?”
他毫無進攻性的臉蛋上,盛滿了期待。
期待之餘,竟還藏著遮掩不住的緊張。
下一秒,禮物出現在秋星眠面前。
同步抵達的,是他的輕聲道賀:“小壽星,生日快樂。”
這是白月塗成年後第一次正式送秋星眠禮物,就算他早已提前設想過無數次,親身實踐時依然略顯侷促。
但好在,秋星眠似乎和他一樣。
剛才還冷淡不已的小姑娘,這會卻意外地抬起頭,“啊?謝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