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被拘七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被這事耽誤得，媽媽煎餅攤子也沒出，陰錯陽差地錯過了昨晚來找她們母女倆要授權的美食博主陳哥。
在秋星眠沒有關注到的短影片領域，陳哥釋出的溫馨畫面收到了大量點贊。
亂糟糟的夜市裡，一間不起眼的小攤子，媽媽為女兒捧出生日蛋糕，女孩強忍淚光，大口吃下，奶油糊了一嘴，母女倆同時大笑起來。
稀鬆平常的一幕，切切實實的人間煙火。
短短十幾秒的影片，評論過萬。
【物質的貧窮，不影響精神的富足】
【好漂亮】
【看，母愛也能養花】
【只要媽媽在，哪裡都是家。】
【肉眼可見的快樂，忍不住姨母笑】
【我什麼時候關注生活博主了，哦是陳哥啊，那沒事了】
更有些治癒向的繪畫博主，用線條和色彩將這一幕永久定格。
秋星眠自己手機裡沒有抖音，許新燕倒是很喜歡刷抖音小影片解解悶。
於是，秋星眠戳開媽媽的抖音，煞有介事地刷了起來。
她點開一個又一個家長裡短的影片，增加觀看記錄和相關搜尋，以此來讓大資料記住媽媽的影片喜好。
什麼老人無德的，男方家暴的，婚內出軌的，孩子打媽媽的，兒媳被全家榨乾的……
還有那些個家庭和睦的，婆媳友善的，老公顧家寵老婆的，孩子尊重媽媽的……
正反對照，全都一個不落！
末了，她還不忘刪除搜尋記錄，以免被媽媽發現。
不僅僅是抖音，還有什麼新聞頭條，熱點推送，全都安排上！
一次兩次可能不行，但次數多了，不就成了麼。
到時候，媽媽自己就能刷到曹心柔。
人的思維是很容易固化的，同時又很容易被煽動。
媽媽的性格無法更改，但看法卻可以被影響。
秋星眠也沒指望媽媽從娘道捍衛者變成新時代女戰神，她只希望媽媽能不再委屈自己，意識到秋家是何等的病態，進而萌生出離開的心思。
這種事，光靠嘴巴勸是沒用的，得讓媽媽親眼看著，切身體會著，自己明白過來，才算成功。
……
時間已經很晚了。
養父始終沒回家。
奶奶被拘留這麼大的事，媽媽六神無主，著急得都快上火了，前前後後打了好幾次電話，但全都沒有接通。
回應媽媽的，只有養父敷衍的簡訊：【晚點回家，別催】
弟弟也讓人頭疼得緊，奶奶被抓前的囑託彷彿言出法隨，硬控這小崽子大半天時間，他貓在側臥一步沒動！
平時在媽媽面前，沒見他有這麼聽話。
吃完宵夜，秋星眠躺進沙發準備休息。
媽媽也終於好說歹說地把弟弟哄了出來。
她把弟弟抱到餐桌旁，興沖沖道：“快看媽媽做了什麼？是你最愛吃的可樂雞翅！”
但弟弟卻哭鬧不停，宛如仇敵一般質問媽媽：“嗚嗚嗚我要奶奶，你們把奶奶弄到哪裡去了！”
他對著媽媽一頓拳打腳踢，險些打飛桌上的菜。
吵死了。
秋星眠拉開簾子，飛過一抹眼刀，“秋星鴻，你找死是吧。”
弟弟猛地一哆嗦，不甘心地坐回到椅子裡。
奶奶說過，媽媽是壞人，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賺了錢也不給家裡花，全都一個人偷偷藏起來了，姐姐也不是他親姐姐，是白眼狼，是壞女人，遲早要嫁人換錢。
他還小，很多詞都不理解，唯獨牢牢記住媽媽和姐姐都是大壞蛋，全家只有奶奶和爸爸最愛他。
從他年幼的視角來看，事實也的確如此。
這會奶奶和爸爸都不在家，他一個人孤軍奮戰，心裡害怕極了。
而他對抗害怕的方式，便是又哭又喊地打媽媽。
“我就是不吃！”弟弟誓要反抗到底。
不知道的，還以為飯菜裡有毒藥。
秋星眠橫他一眼，“愛吃不愛，少吃一頓餓不死。”
弟弟嘴撅得老高，肥膩的肚子卻咕咕叫了起來。
香噴噴的可樂雞翅擺在眼前，他一下子就餓了。
於是，前一秒還嘴硬的弟弟，下一秒就大快朵頤起來。
“嗯嗯真香！”
媽媽忍俊不禁，笑道：“還得是你姐姐。”
兒子都敢打親媽了，還能笑得出來啊？
秋星眠面露不解，提醒道：“不是，媽，他打你。”
“鴻鴻可能是白天被嚇到了，沒事，不疼。”
媽媽並未當回事，反倒慈愛地摸了摸弟弟肥碩的腦袋瓜，自顧自道：“是吧鴻鴻，媽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合著不就是自我安慰、自我欺騙麼！
弟弟胡亂地點點頭，大口吞下雞肉，連個正眼都沒撇給媽媽。
秋星眠：“……”
媽的，真想一拳把地球打爆。
秋星眠心裡有氣，又難以對媽媽發作，乾脆拉上簾子，眼不見為淨。
這一剎那，她想到了以後。
倘若媽媽割捨不掉尚未死去的弟弟，也不願離開秋家，秋星眠一個人要怎麼辦呢？
她垂下眼眸，安靜地望著陽臺外滲進來的暖黃燈光。
或許，她會給媽媽一筆錢，讓媽媽安度晚年。
偶爾可能還會互相問候一下。
最終，不再往來。
說她狠心也好，說她無情也罷，沒有什麼能夠阻止她秋星眠擺脫虐文自由生活，即使是媽媽。
畢竟，以媽媽的性格，在她極有可能選擇年幼的弟弟。
甚至連媽媽的說辭，秋星眠都能腦補出來，無非就是：
“為人父母，不就是要護著孩子麼，你是姐姐，你已經長大了，能獨立自主了，但你弟弟還小，不能沒人照顧。”
秋星眠尚且年輕，她無法理解媽媽，也無法成為媽媽。
她不是沒有救過媽媽，但媽媽若是連自救都做不到，又何談保護更加弱小的孩子呢？
最可氣的是，弟弟是秋家的皇太子，奶奶和養父都愛他，他完全不缺照顧，也根本不待見媽媽！
扭曲環境中的既得利益者，面對媽媽的付出，他是會理解並回應，還是心安理得頤指氣使？
怕不是為了點小錢，就能給親媽兩刀！
何況，這小子能不能活著長大都是問題。
簾子另一邊，媽媽將雞翅撥進弟弟碗裡，柔聲囑託道：
“鴻鴻把這些都吃了啊，媽媽先去洗碗。”
弟弟沒有吱聲，只像頭小豬似的哼哧哼哧吃個不停。
秋星眠越想越氣，起身走到飯桌前。
弟弟裝作沒看見她，白眼卻熟練地翻到了天花板上。
這副模樣，入木三分，將奶奶的同款刻薄展現得淋漓盡致。
手癢了有人犯賤，正合她意。
秋星眠二話不說就是一巴掌。
“有話說話，沒話憋著，少翻你那弱智白眼。”
“啊？”
弟弟懵了，碗裡的雞翅也頓時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