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一雙銳利的眼睛裡快速掠過幾絲不悅,目光轉向桌上擺著的一盆盛開的茉莉花上。
那盆茉莉花開的極其茂盛,翠綠的葉子像翡翠一般,通體碧綠像是能反光。
潔白的花朵一顆顆地綻放,吐出幽幽花香,滿屋子都是清雅的芬芳。
不料武安侯卻伸出手指,輕輕地彈了彈盛開的茉莉花瓣。
輕盈的花朵經受不住強勁的力道,紛紛墜落枝頭。
有幾瓣飄落在泥土裡,沾染了泥垢。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武安侯撿起掉落在桌上的花瓣毫不憐惜地扔進泥土裡,目光如電。
“有些人活著的意義就如同這落花一樣,化作肥料就是他們最大的價值。”
話語裡的傲慢與偏見讓人膽寒,饒是已經知曉了他的為人,祝卿安的心還是不可抑制地疼痛。
所以上一世,他就是那被撣掉的落花,他的價值就是用自已去供養祝西燭麼?
祝卿安眉眼是掩飾不住的疼痛,同是兒子,為何卻要如此區別對待?
“一將功成萬骨枯,為父以為你是知道這個道理的。”
武安侯看無視祝卿安內心的掙扎,似乎只是在談論今天天氣如何,而不是隨意就定了他人的生死。
祝卿安閉了閉眼眸,忍住心臟的抽痛道:
“即便最終的結局是化作春泥,綻放過亦是能無怨無悔。”
“綻放?”
武安侯搖頭一笑,剪下一朵花骨朵,揉碎後青綠色的汁液從指縫間溢位。
將手指伸到眼前,目光輕瞥了一眼涼涼道:“可並不是每一朵花,都有綻放的機會。
能不能綻放,也要看主人讓不讓你活。”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
武安侯看著寧折不彎的少年將軍,突然仰頭大笑。
好一陣子才目光中流露幾許真誠的讚歎:“你倒是像極了你母親。”
似乎是在回憶,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當年她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就算是撞了南牆也不肯回頭。”
祝卿安一言不發,印象中他的母親確實是個很倔強的女子。
一直對武安侯不冷不熱的,也從不像其他人一般爭寵。
雖總是在院子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做起事情來卻英姿颯爽的。
空氣陷入沉默,房間裡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你不該接下太子太傅這個差事。”
武安侯繼續修剪花枝,濃密的眉毛微微蹙起,流露出不滿。
“父親覺得我也應該支援三皇子縱君堯?”
“不,聰明的人都知道雞蛋自然是不應該裝在同一個籃子裡。”
武安侯拿著剪刀,笑著剪掉茉莉花旁斜逸出的枝幹,像極了一位慈父。
這番話倒是讓祝卿安有些意外。
上一世臨死前的那一幕,一直讓他以為他這好父親同祝西燭一樣,是支援三皇子縱君堯的。
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那麼一回事。
祝卿安內心思索著,將所有的可能都一一假設了一番。
“西燭支援三皇子縱君堯,你自然得換個皇子,只是不應該是太子。”
“為何?
太子才是皇位名正言順的繼承者。”
祝卿安反問道,“難道就因為朝臣都說太子是草包?
清露宮的事情很快就會傳開,此事足以證明太子並非外界傳言一般不堪重用。”
“自然不僅僅是因為傳聞。”
武安侯乾脆放下剪刀,目光直視祝卿安。一字一頓道:
“因為皇上永遠也不可能讓太子繼承大統。”
祝卿安衣袖下的手指輕輕顫抖,眼神也微微閃爍。
內心閃過幾個猜想,但馬上又一一否決。
看著祝卿安疑惑的神情,武安侯再次笑了。
“宋家從前也是鎮國大將,可如今宅子都空了。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宋將軍一家滿門忠烈……”
“滿門忠烈?”
武安侯笑得極其諷刺,“這世間事,眼見都不一定為實,更何況只是耳聽。”
祝卿安默不作聲,當年宋老將軍的死卻是讓很多人不解。
“你在軍中多年,當年宋老將軍敕勒川一戰應該有聽說過吧?”
“聽說過。”
那時北方大雪,沒有糧食過冬。
匈奴人就將目標瞄準了大祁的邊境,不惜舉全國之力入侵。
相傳當年匈奴那邊就連婦女小孩老人都上了戰場,可謂是背水一戰。
雖然匈奴來勢洶洶,但宋老將軍用兵如神,將匈奴人多次打回老家。
最後打得匈奴人求饒,這才收手,邊境也安穩了十幾年。
後來的幾年裡,一到秋冬之際,匈奴人就會時不時來騷擾一下,搶點糧食過冬。
但都是小打小鬧,不成氣候。
只是不知為何敕勒川一戰本該贏得毫無懸念才是,結果卻戰敗了。
後來朝廷派了官員去查,說是宋老將軍驕傲輕敵,才導致全軍將士無辜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