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睜眼,便發現江翊也正睜著眼,滿眼清明。
來了!
前天夜裡留信的神秘人極有可能就在客棧留宿,但金陵城人口眾多,客棧每天的客流是一個不小的數字,即便可以將時間範圍縮小到他們入住後,查起來也無異於大海撈針。
因而他們決定引蛇出洞。
昨天天還沒亮,江翊就已經暗中打點過客棧守櫃檯的小二,讓他們密切關注白天在客棧進出的人。
一天下來,直到莫庭旭來同他們匯合之前,客棧裡的人都是有進有出,白天出去的都回來了。
金陵城中戒備森嚴,大街小巷到處可見巡防的錦衣衛,除非那人有青霧那樣的身手,否則跳窗離開簡直就是自找麻煩。
由此看來,那人還留在客棧內的可能性極大。
所以昨夜才有了莫庭旭離開時江翊在門口臨別贈佩環的事,包括兩人有意在門口停留的對話,都是為了讓那人知道,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
而今天青霧又湊巧走的“偏門”,那人恐怕正犯嘀咕,他們兩人怎麼一天沒動靜。
莫庭晟幾下彈指,便把屋內所有的燈都熄滅了。
那人還沒覺出有什麼不對,貓著腰躲在門外。
江翊和莫庭晟的輕功各有路數,放眼天下沒有幾個人能出其右,那人就在門邊,愣是沒聽到他們走到門口的腳步聲。
房間裡面沒有燈光,從外面就看不到裡面的人影,但是客棧大廳點著燈,燈光便把門外來人的行跡洩露了。
江翊隨手從花盆裡撿了一塊凝結的土塊,曲指瞄著那人肩周穴一彈,就聽到一聲悶哼,那人影就從走廊上消失了。
緊接著便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和樓下小二聽不清內容的鬼哭狼嚎。
他們推門出去一看——果然,一樓的地板上躺了一個人,生死不明。
江翊剛才那一下旨在制住那人的行動,用的力道根本不足以把人推下樓去。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轉身回屋。
動靜很快引來了街上夜巡的錦衣衛,吵嚷聲攪擾了客棧內所有人的好夢,住了人的房間裡悉數亮起了燈火。
夜半三更,熱鬧非常。
錦衣衛在小二那裡對不上傷者的名號,只好拿著登記的冊子挨個敲開住客的房門,一一核對人數名號。
人是從走廊盡頭的位置摔下來的,二樓摔不出個好歹來,而眼下那人不省人事,顯然三樓的嫌疑最大。
顯然這些錦衣衛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想到了這一點,敲江翊和莫庭晟房門的時候態度也就不那麼客氣了。
莫庭晟朝江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自己起身開門。
錦衣衛一看開門的是個女人,對了一下名冊:“你男人呢?”
莫庭晟偽裝聲音:“他病了,官爺這麼晚,有什麼事嗎?”
屋內配合得傳來沉重的呼吸聲和間或響起的咳嗽。
錦衣衛往屋裡瞥了一眼,問:“有個人從你們房間外面摔下樓去了,你們沒有聽到動靜?”
莫庭晟搖了搖頭:“我夫君病得嚴重,我一直在邊上守著照顧他,沒有心思關注外面的動靜。”
來的錦衣衛總共三名,面面相覷了一番,其中一人開口道:“這位夫人,我們也是職責在身,不如你行個方便,我們進去看一眼便出來,不會打擾你丈夫休息。”
莫庭晟遲疑了一番,點了點頭。
三人便留了一人在門口站著,兩人結伴進屋,見床上躺著一名大漢,雖然滿臉的絡腮鬍和粗獷的眉眼看起來不像什麼好人,但此時整個人裹在被子裡,肉眼可見的面無血色,進氣少出氣多,確實是個病入膏肓的模樣。
兩人於是打消了猜疑,從屋內出來,衝門口的同伴點了點頭,三人就此離開了。
莫庭晟關上門,卻沒回屋,而是凝神屏息,聽著屋外的動靜。
“剛才那夫人長得可好看。”
“可不嘛,尤其那雙眼睛,水靈靈的,可惜了,嫁了個病鬼。”
“不光是個病鬼,還是個長相醜陋的病鬼。”
莫庭晟:“......”這群人能說點正經事嗎?
一邊腹誹,一邊還得耐著性子繼續聽。
終於在他們快到一樓的時候,有人開了腔:“這樓裡都查遍了,也沒看到有什麼可疑人物,這回去怎麼交差啊?”
莫庭晟來了精神,聽到另一個人答道:“怕什麼,那人不還有一口氣吊著嗎?帶回去找姚大夫想想辦法,興許能問出點什麼。”
正經話就這麼兩句,之後又開始天南地北地扯起了閒篇,其中還有不少是抱怨這段時間的巡防強度的。
以及對莫庭旭的諸多不滿。
等到人聲從客棧中消失,莫庭晟才嘆了口氣,一回身就看到江翊正站在身後。
江翊走上前去,伸手理了理他鬢角的碎髮。
莫庭晟:“聽到了?”
江翊點了點頭,像是在想著怎麼安慰他。
莫庭晟反倒先他一步開口:“不用安慰我,這種事情,即便是大哥自己聽到,他也不會當回事的,嘴長在別人身上,功過是非任由他們評說,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
江翊傾身在他嘴角親了一下:“我倒是忘了你就是這性子,”說著見莫庭晟眼睛彎了彎,忍不住又親了一下,這才問:“那你剛才嘆氣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