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做戲做全套，當真把姚錦華煮好的一整壺藥茶都喝完了才起身告辭，臨走前還帶走了好幾劑“特製”的安神茶。
“照這情況看來，風雨欲來啊。”馬車碌碌遠去，鍾硯長嘆了一聲，抬頭卻見姚錦華沉著臉在收拾臺子上的藥渣，顯然心裡有事，問道：“怎麼？”
姚錦華頓了頓，放下手上的東西，答非所問：“人呢？”
鍾硯：“當然是藏起來了，怎麼，你不放心我？”
姚錦華心事重重地搖了搖頭：“沒什麼，今日連累你了，改天再請你喝酒道謝。”
這話聽著客氣，逐客的意味也十分明顯。
即便共事一主，即便兩人關係不錯，只要天下朝局未穩，他們二人之間就不可能存在推心置腹。
鍾硯清楚，眼看他今日必是不願多說，便也識趣：“那等你改日備好了酒記得請我。”
姚錦華會心一笑，好歹客氣了一回，把人送出了門，遠眺之際恰好看到天邊旭日半露。
朝陽如血。
莫庭熹透過指縫看著天邊有些刺眼的光景許久，才放下手：“原來所謂的重見天日，是這種感覺啊......”
灰鷺見他動作間並沒有哪些不適，稍稍鬆了口氣，可一看到囚服上依然乾涸的血跡，還是皺了皺眉，上前給他披上狐裘，繫好帶子後仔細攏了攏，確保密不透風才退開一步。
牢裡的逼仄陰暗能甚到骨子裡，相較之下，就連這清晨初升的日頭都像是帶了絲絲若有似無的暖意。
莫庭熹全程沒有動作，半眯著眼，視線不知道是落在天邊，還是落在灰鷺身上，見他要跪，先一步托住他的手肘。
灰鷺還沒來得及打彎的腿收了回來站直：“屬下來遲了。”
莫庭熹淡淡笑著：“可你到底是來了。”
牢門邊的守衛朝他們的方向好奇看了一眼——這詔獄本就不是尋常人待的地方，他做了十幾年的看守，見過從裡面出來一刻都不願意多做停留，生怕沾染到一星半點“晦氣”的；也見過出來之後就抱頭痛哭，涕泗橫流地發誓要痛改前非的，倒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氣定神閒聊天的。
他只是覺得新鮮，所以多看了兩眼， 不想撞上一個冷冰冰的目光，忙收回了視線，不敢再多事半分。
“走吧，”莫庭熹道：“隨我去好好感謝三王爺。”
灰鷺收回警告的眼神，跟在他身後下了階梯，才低聲道：“三皇子說這些天他在宮裡服侍陛下不方便接待客人，讓我轉告您不用在意虛禮，先把身體養好。”
莫庭熹也不知道聽沒聽清楚，良久才“嗯”了一聲，看到不遠處等著的馬車，開口道：“我的好弟弟如今在哪裡？”
灰鷺：“如今正在詔獄受刑，主人要見他？”
莫庭熹腳下一轉便往回走：“好歹兄弟一場，他落得如此境地，我自然，是我要見見的。”
灰鷺聞言，不禁抬眼看向他。
他語氣輕柔，嘴角微仰，眉尾稍稍下壓，整張臉上顯得很是平和。
若不是那雙眼的眼底流露出的恨意令人不寒而慄，他差一點都相信他這一句話是出自真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