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距離衙門還有三四十丈地,便有人手持長矛,聲色厲荏地過來了:“什麼人!”
兩人同時勒住韁繩,馬蹄緩下來,站在原地等著。
莫庭晟往前面看了看,官衙大門緊閉,兩邊各站了兩個人,雖是衙役打扮,看姿態氣質卻明顯不是普通的衙差。
“蘭公子?”過來的人中有人認出了莫庭晟,叫了一聲。
莫庭晟點了下頭算打招呼,翻身下馬,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看了一眼邊上的江翊,面上一緊,俯首抱拳:“莫大人今日不便見客,兩位請改天再來吧。”
莫庭晟認出他是前一天夜裡莫庭熹在荒山山腰上交待重任的人,上前一步低聲問:“莫大人出什麼事了?”
那人低著的頭往下壓了壓:“恕在下無可奉告。”
見他這樣,就知道這裡頭不光是出了事,還是大事,莫庭晟又朝衙門口看了看,朝那人抱了一拳:“既然如此,看來我們今天只能白跑一趟了,我與大人昨夜有約在先,既然大人不方便,那就有勞轉告大人一聲蘭某今日來過,待大人改日方便的時候,還望派人前來客棧通報一聲。”
“自當帶到。”那人也不跟他們客套,趕人的意思非常明確。
莫庭晟也沒有為難他,當真轉身就要走。
江翊上前兩步把馬繩塞到那人手裡:“這是你們莫大人的馬,勞駕。”說完也不等對方回答,徑自就走了。
他這邊剛回頭,就發現不見了莫庭晟的身影,心下正奇怪,就在一個岔路拐角的地方看到了他,追上去問道:“這不是我們回去的路吧?”
莫庭晟也不否認,“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江翊也不多問,只是跟著,走著走著就發現他們繞了個圈回到了衙門院裡的一處牆根下,他看著莫庭晟在赤雲的身上拍了一下,赤雲便自己踢踏著四條腿跑進了林子深處裡去藏了起來。
莫庭晟一聲不吭,腳下一點,人便翻進了院子裡。
江翊看出他面上雖然沒有吵鬧要去衙役放行,心裡卻已經急得不行了,嘆了口氣,只好跟上。
莫庭晟落地後等了半刻,聽到江翊的動靜,才避著巡邏的守衛往莫庭熹的臥房去。
江翊也察覺到他是有意等著自己,一面跟著他,心情複雜地盯著他的背影。
連衙門口都設了守衛,院中的各處容易藏人的地方也都有人巡防,莫庭熹的房間周圍更是重重防衛。
只不過躲開這些人在江翊和莫庭晟眼裡並沒有什麼難度,兩人沒費多少力氣就進到了莫庭熹房中。
江翊站在門後守著,防止有人突然進來,莫庭晟則走到裡屋,在他床邊三四步開外的地方站住。
莫庭熹躺在床上,被子蓋到腰際,露在外面的胸口上纏了一圈紗布,左肩處紗布最厚,上面還透著滲出的血漬。
他睡得並不安穩,眉頭深鎖難結,眼皮底下眼珠一直在飛快滾動著,顯得焦躁難安,忽而不知道被什麼東西驚動了,渾身猛地一震,睜開眼來。
“誰?”他喝了一聲,伸手就去拿床頭的佩劍,再看清楚來人的時候滿臉錯愕:“你怎麼來了?”
莫庭晟這才上前,低低喊了聲“二哥”,目光定在他的肩頭:“怎麼受的傷?”
莫庭熹這才想起自己赤裸著上身,隨手抓過衣服披在身上,顧左右言他:“小傷,過幾天那就好了。”
莫庭晟給他倒了水遞過去,拉了張凳子坐在他床邊,端的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以你的身手,那些西北的刺客傷不到你。”
莫庭熹手上一頓,把杯子重重放在床邊的架子上,杯中沒有喝完的水濺了出來,撒了一片。
以往時候只要他稍有一點慍色,莫庭晟便會變得乖順聽話,兄長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可今天這情況不同了。
莫庭晟只是垂下眼去看了一眼,半點沒有就此作罷的意思。
屋內的動靜驚擾了外面的守衛,有人敲門:“大人,發生什麼事?”
江翊環胸倚在角落,聞言上身往上拔了拔。
莫庭熹的視線落在莫庭晟臉上,頓了片刻,揚聲:“沒事,加強外間守衛,這裡不用你們。”
外面的人應了聲“是”,就帶著人走開了。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江翊不動聲色地往後靠了靠,保持著姿勢站在原地,平常時候什麼都要多問上一嘴,這會兒對裡面的事卻半點也不好奇似的,專心當他的守門神。
莫庭熹雖然屏退下屬,對著莫庭晟的臉色卻也沒有放鬆的跡象:“我跟你說過,朝廷的事你不要插手,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莫庭晟替他攏了攏肩上的衣服:“二哥說的話,我當然聽進去了,朝廷的事我不會管,也沒興趣管,但二哥你的事,我卻沒辦法不管。”
他的話裡滿是真摯,沒有任何敷衍做虛的意思,在莫庭熹心裡重重敲了一擊。
莫庭熹聲色稍緩,說話卻還是強硬:“我的事也用不著你管。”
也不知道脾氣秉性這東西是不是也是血脈相傳,他們莫家的幾個男人全都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莫庭晟身為其中之一,深諳這點,於是也不再跟他僵著,放柔了聲音:“二哥,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牽連太過被捲進去,但你也知道,那些人此前已經對我們下手了兩次,此時你要再想讓我全身而退,只怕對方也不會輕易放過我的,不如讓我幫幫你,早點把賊人揪出來,不好嗎?”
他現在的年紀,聲音裡才剛擺脫少年的稚嫩不久,平日裡他素來沉穩,吐字頓挫,也就不易察覺,可眼下他有意服軟,尤其最後那幾個字的吐字又拖地慢了些,聽起來便總覺得帶了些撒嬌的意味。
莫庭晟自然沒有想到這一層,也就沒有刻意控制聲音,他的音量不高不低,站在外面的江翊不小心聽了一耳朵,背脊一陣發麻,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