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原本計劃南下，突然改道，便花了不少時間，等兩人到達西北凉幽城，已經時值深秋。
他們在物質條件上都不是喜歡委屈自己的人，條件允許的前提下偶爾會有些挑剔那是情有可原，但眼下趕路，難免有許多沒辦法稱心如意的地方。
好在從某種程度上算來都是吃過苦的人，一路上有店住店，要是恰好找不到店家，就隨便找個有瓦遮頭的地方湊合一夜，再不濟，即便是風餐露宿，倒也都是怡然自得。
一路下來感情竟升溫不少。
只是出門在外，本就諸多不方便，兩人自然也就沒什麼心思考慮別的。
但是入西北關隘之後情況就有所不同了。
為了方便兩人一起出入行動，莫庭晟喬裝打扮，偽裝成江翊的隨身侍衛，吃喝住行都陪在左右，片刻不離。
對此江翊是樂見其成的。
畢竟既然是隨身侍衛，就沒有單開一間房的道理，兩人順理成章便只能朝夕相處了。
莫庭晟有種挖了個坑自己跳進去的錯覺。
只不過他提防了幾日之後就發現是自己多慮了。
江翊雖然依然在大部分時間裡都是一副“登徒子”嘴臉，逮到機會就要上下其手一番，更甚至有幾次還十分無下限地邀請他共浴......
但細算起來，他卻從未真正逾矩。
更甚至有的時候發乎情止乎禮的程度讓莫庭晟不禁對自己的自制力產生懷疑。
“這麼看來......阿晟？”
莫庭晟雖然抽出空在走神，倒也沒拉下多少，裝模作樣沉吟了片刻：“這麼看來，朝廷中和西北軍有所勾結的，必定是少不了這位左相大人了，這也就難怪了——我當時還在想，我二哥在當今聖上那裡的分量非常人能撼動，朝堂上竟然還有人能令他掣肘，可這人若是齊軒，也就合理了。”
江翊也不驚訝他能接得上話，順著點頭：“可照這些天探查的情況來看，這些人也未免太明目張膽了，你我到這裡還不足十天，就已經能順藤摸瓜查到齊軒身上，若是......”
他突兀地停頓了一下，看了莫庭晟一眼才繼續道：“若是有其他什麼稍有些權勢門路的人有心要查，豈不是輕易就能查到他們頭上？”
除非，他們根本就是一夥的。
他把最後這句話留在肚子裡沒往外出。
可莫庭晟自然是能想得到的，神色淡了一些。
江翊從他的臉上已經看出他心中所想，又用手指在面前羅列線索的紙張上點了點：“但深究起來，我們雖然能查到齊軒身上，但若要仔細盤算，卻又很難有什麼一擊致命的罪證能夠呈堂的。”
莫庭晟心照不宣，也沒有指名道姓，只是道：“但不管怎麼說，有嫌疑就是有嫌疑，若是當真線索指向明確，也就沒什麼好辯解。”
這些日子以來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細算起來，不論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莫庭熹都是入朝最深的一個。
官場紛雜，出淤泥不染者自然有之，卻不能奢望所有人都是青蓮，相比之下，或者會有更多的人願意奉行“水至清無魚”的行事準則，明哲保身。
他現在只能指望莫庭熹尚存一絲底線未破。
江翊見他嘴上說的豁達，眼神卻已經泛起波瀾，顯然是心有牽動還偏要嘴硬，無聲嘆氣，道：“我已經派了人出去跟著其中幾個關鍵人物，等掌握到確鑿的證據，我們再做下一步打算吧。”
莫庭晟點頭，又看了看那些人的身份背景，不放心問：“派出去的人身手都靠得住嗎？畢竟這些大多是軍營中人，身手好壞暫且不論，警惕性應當都不會低。”
“放心，”江翊道：“都是青霧親手帶出來的人，再不濟也不會暴露我們。”
莫庭晟聽到這個名字，朝周圍打量了一圈，道：“說起來，你這個小兄弟整天神出鬼沒的，該不會現在也躲在哪個角落看著我們吧？”
江翊笑道：“怎麼？阿晟是要做什麼不方便青霧在場旁觀的事嗎？”
這些時間以來，莫庭晟已經精準掌握了應對江翊的正確方法，呲了呲牙，湊上去在他嘴角親了一下，偷香偷得他措手不及：“你指的是類似這樣的事嗎？”
說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伸手一擋，正經八百地繼續前面的話題：“只不過按這個情況看來，這西北軍算是爛透了，也不知道這西北的邊防還能撐幾年......”
他憂心忡忡地提了一嘴，立刻又提醒自己：說好的此生絕不沾手軍務。
於是話題一轉，又道：“說來有一點我覺得有些奇怪，這西北的災情和暴亂之事，在我離開金陵之前就已經有所耳聞了，可你看這裡，哪裡有半分災情的影子？”
這方面是江翊的盲區，他便只能試探地道：“或許是朝廷撥款整治起了效果？”
莫庭晟緩緩搖頭：“天災一旦波及，必定是地域性的損失，三兩個月的時間，能安頓好流民就已經很好了，更遑論這其中還有人禍交雜，這麼點時間想要全部整治明白就是痴人說夢，你我這幾天走了不少凉幽城的大街小巷，連半點災民暴動過的痕跡都不曾見到，這實在不太尋常。”
江翊半知半解：“那按你的意思，你懷疑西北當地災情有假？”
莫庭晟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西北山高皇帝遠，只要邊防不出大亂子，當今聖上都不會紆尊多看這邊一眼，若是這裡的人當真像我們所想的那樣，官官相護，軍商勾結，那麼有意要借這名頭從國庫裡面撈油水，倒也算不得是什麼難事了。”
只是不知道莫庭熹在這裡面到底是充當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莫庭晟的這番言論若是另一個人口中說出來，很難不讓人懷疑此人惡毒忖度的居心，畢竟細究起來，這其中涉及的事件性質之惡劣是常人不敢想的。
江翊卻也沒有感到有多麼驚訝，那些人為了一己私慾能夠做到何種地步，他是見識過的。
順著莫庭晟的話思考，便覺得全部都算得上合理，於是道：“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其中牽扯到的就不僅僅是隻有西北這一個地界上的人了。”
莫庭晟艱難頓首。
兩人對坐沉默片刻，他又率先開口道：“不過若是到了那一層，以你我之力要想查恐怕也就比較困難了，所以還是按照你說的，先著眼於當下，解決了齊軒那隻老王八，我倒要看看齊展嘯還能有什麼底氣再叫囂。”
他最近時常會像這樣冒出一兩句半真不假的渾話，用詞言語間沒有半點刻意，總能讓江翊從中咂摸出一些率真的可愛來。
他眯起眼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越發近墨者黑的莫庭晟絲毫不怵地對上他的目光，甚至往前湊了湊：“看著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