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夙無濯啞然一笑,竟是從長闕的話裡覺出一絲趣味來。
童養夫是什麼東西,他自然知道,不過是跟聘夫一樣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夙無濯的身份沒少被人詬病。
半妖、賤奴以及連侍君都不如的帝婿,這些話語如同附骨之蛆,無一不是沾滿了惡意與恨毒。
只不過,在長闕嘴裡,她似乎只是嫌棄他如今蜉蝣之數的年歲。
甚至,帶著些許奇怪的……憐惜意味。
她究竟,知不知道他是何人,又知不知道她自已是何人?
夙無濯心下戲謔,卻一派乖順的跟隨著長闕的腳步。
西苑外,一眾魔侍靜靜等候,整整齊齊的在苑門口呈兩列排開隊形,一輛巨大的轎輦不知何時已經被安置在了苑外。
長闕試探抬眼,環顧四周。
卻沒見到一絲臆想中的血跡,也不見外人,只一派靜謐無聲。
想來那位叫阿容的侍君、被凍成冰雕的天族以及一群待罪的西苑奴僕都被她的魔侍利索的處理乾淨了。
這些人過去欺辱夙無濯是事實,手段也從不比小反派溫和。
交給夙無濯這個苦主處置,也不過是強者為尊、風水輪流罷了。
長闕不知他們下場如何,也不想去想。
她只知,自已亦在審判之列。
其實,在探清小反派虛實那刻,長闕並非沒有動過壞念頭,畢竟將反派在眼前徹底斬草除根,未必不是她活命的出路。
可她沒有殺人的能耐,也做不到狠心絕情的對一個尚未犯下大錯的可憐孩子生殺予奪、誤其一生。
是以,長闕只求能有機會時,在小反派面前多刷刷好感,萬一成功了,便是皆大歡喜。
若是失敗了,便只當是借身寄魂該付的報酬,說不定眼前這場夢醒了,她便可以回家了。
喚玥見她出來,立馬迎至身前,問道:“屬下等奉令已將罪人處置妥當,殿下現下可要回去?”
長闕點頭,只溫聲應了一聲“回去吧”,便拉著夙無濯走向了轎輦。
那些人是死是活,她什麼都沒有問,神色安穩的彷彿先前沒有任何驚懼之事發生一般。
夙無濯有些意外,側眼打量上長闕的面頰和眼眸,想要從中看出幾分掩飾的太平。
可是沒有,這女子似乎一瞬間想通了什麼似的,目光沉靜而有力,嬌豔的面容仿若玉塑的神像一般,透著不動聲色的出離。
不過幾息時間,轉變的竟是如此之快,倒是奇怪。
車輦晃晃悠悠的動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夙無濯默默收回目光,習慣性碾了碾手中握著的物事兒。
指下的東西觸感極其柔膩纖細,不過片刻,夙無濯便反應過來那不是常年伴他的玉骨。
更明顯的是,一旁坐著的人已經偷偷的向他投來了視線。
夙無濯垂眸瞥去一分目光,只見兩人合握的手上,女子的細白的手指正嵌在他的五指間,白皙的指骨關節上泛著柔弱的嫩紅。
而眼前的長闕面容微皺,似是有些吃痛,緊緊闔著的唇瓣像是在忍耐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如此這般脆弱的情狀,倒是令人莫名生出了幾分摧折欲和真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