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之香太知道母親心裡的苦，這麼多年，她和妹妹們跟隨在母親身邊，已經體會太多太深刻的那些難堪、誹謗、輕蔑、侮辱的眼光和言語。母親什麼都不敢爭辯什麼也不敢抵抗，好像真是低人一等做了什麼錯事般地任人踐踏，回到家去卻背地抹眼淚。可近些年只要是她跟著母親，誰在母親面前要是說點欺敲話，她就把眼睛瞪著對方，逼得對方不能信口再說下去，管她是七大姑八大姨。要是小引還在，那定會緊追上去，母親制止慢了，罵架打架也是可能的。
她早在心中暗暗發誓，長大了她一定不能急著嫁人，她一定要比一個男孩更出息才行。不止是自已，幾個妹妹也必須得這樣。為此，她每日比母親更早地催促妹妹們起床上學，狠狠地監督她們回家做好作業。哪怕她因此要多做一些家務，她也毫不在乎。
她不知道女孩讀書多一些究竟有多大的好處，但她看到村裡來的城裡人，還有那些下鄉的知識青年們都是讀過書的。他們總是穿得乾乾淨淨，一個個看上去都體體面面，就是做了農活回來，她們也把自已收拾得清清爽爽，看著很是順眼。村裡大人小孩就愛圍著他們跟隨著他們，聽他們唱歌、說話，隨便做什麼似乎都很開心。
小強就說她們幾姊妹經常頭髮也沒梳理好，衣服也沒穿好，簡直都不像女孩子，她預設小強說的那些話。儘管都是小強在和她上學路上偶爾打鬧時候說出來的很難聽的話。當然家裡的條件也就是那樣，母親成天忙得顧頭不顧腳。她的力量還小，似乎不能很好地照顧自已和那些妹妹們。光說做飯洗衣服，她就覺得她做起來都很困難但又必須做。母親去外邊地裡忙活一回到家裡，就像累癱了一樣，經常都不想對她們說更多的話。她們自小的印象中，吃的穿的都是很馬虎應付了事。
只有在過年之前，父親會多寄回一點錢，說讓母親去鎮上扯些布，給她們幾個做件衣裳。一般，只黎之香是全新的衣裳，而她的舊衣裳自然會被母親整理縫補起，給妹妹們當衣裳。母親的針線活顯然不那麼地道，或者是時間沒得那麼寬鬆。她改制的衣裳被妹妹們穿出來，不合體也是自然的。後來黎之香完全明白母親是捨不得花錢找鎮上的縫紉師傅改制。她要把錢儘可能地留下用著超支繳款。每年的超支款問題，都會讓黎之香好不容易回家休假的父親臉色不好看，母親要爭辯幾句更讓家裡的氣氛很不和諧。
這和黎之香他們有什麼關係？她和妹妹也只得忍受父親的淡漠和有時候嫌棄的眼光。
現在，小強已經去縣城讀高中了，他們很難見面。村裡其他人不會當面提出她們的衣帽有什麼不妥之處，其實人人都穿得很是儉樸，只是洗得勤或者縫補的活幹得利索些，那些男生女孩看起來通常就要閤眼些。她們也沒有那麼多錢使用，想頭上像其他女孩那樣去扎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或者帶色彩的綢髮帶也很難。她唯一的一兩次還是在讀書時候，過“兒童節”或者“國慶節”被選去表演舞蹈，老師發給她們的蝴蝶結被她戴上幾個小時，說好表演完畢需要歸還。她記得她悄悄地取下那個紅色的蝴蝶結，小心地用手摸摸很華麗滑溜的布質，卻想不出是什麼布料做的，又差點戴不好頭辮被同學告知老師。好在老師沒有責怪她，還是幫忙給她戴好，她那天的舞蹈也跳得特別用心。
黎之香大一點了，懂得羞恥，就盡一切努力想改變自已和妹妹們的外貌。比如無論如何，她也抓住時間，給妹妹們能簡單地把頭髮扎一下，把自已的頭髮攏起來，或者把褲管都放下來，哪個妹妹的臉蛋再洗一洗擦一擦，才走出家門。但她們能換洗的衣裳的確太少了，她的行為基本是徒勞的，多數時候，他們出門可完全顧不過來，大家便顯得聊聊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