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了眼的人,睜著黑白分明卻已經失色的瞳孔,血色從他戴著的人皮面具邊緣滲出來。他還活著,意欲用來殺人的狼毫筆緊緊攥著,另一隻手用力朝著自己喉嚨那邊伸去,大抵也是貼了層皮,讓他的手看起來像是深冬月夜月色裡只剩下嶙峋枝幹的枯樹。
他努力想要去夠自己的喉嚨,卻到底已經做不到了,血沫從他嘴裡大口大口的湧出來,滴落在身邊的珊瑚珠上,他死死盯著那珊瑚珠,盯著光影更暗處,似是想要扭頭去看自己生命的終結者,卻到底是緩緩地耷拉了腦袋。
至死,未曾瞑目。
黑白分明的瞳孔,明明是個少年人,扮老翁扮得漏洞百出。
狂風呼嘯而過,大門洞開,簾子被吹地獵獵作響,那人站在門檻之內,揹著光,看不清表情,衣袂飛揚間,只看得到身側的那隻手,隱隱顫著。
變故發生地太快,轉瞬之間已經塵埃落定,院子裡追著過來的殺手眼見著同伴頃刻間沒了呼吸,匆匆一瞥沒有看清那人是誰,但那身手自己明顯不敵,當下已經顧不得質疑姬無鹽身邊為何會有這樣身手的男人,只衝著大雨滂沱的身後嘶聲力竭地高聲喚道,“撤——”
話音剛落,脖頸處微微一涼,並不明晰,就像是漫天雨水裡,更冰涼的一滴觸及肌膚,他伸手下意識抹了一把,滿手的鮮血淋漓,然後痛感才後知後覺地抵達,目色驚恐看向姬無鹽,那少女正神色淡漠地提著銀白長劍站在漫天雨幕裡,一張巴掌大的臉被雨水打溼,半分血色也無,襯地一雙瞳孔漆黑如淵……
她看著自己,像看一個死物。
前方,矮牆之外的大樹上,黑色人影轟然墜落,動靜驚到了附近屋簷下躲雨的鳥兒,“桀桀”怪叫著衝上天空,那種叫聲仿若死亡的序曲。最後的意識裡,他看到那個男人從暗處緩緩走出,煙雨色的天地間,那人一身玄色長袍,袍角獵獵飛舞,一張清雋的容顏仿若天神之色。
寧修遠。
竟然是寧修遠!都說寧家三爺乃是寧國公老來子,打小捧在掌心裡寵著,半點不曾吃過學武的苦……世人都被騙了!那人驚懼萬分,只想著趕緊去告訴殿下,告訴左相,告訴所有人,這個表面上半點武功不會的文弱書生,到底藏著什麼樣的身手!
可他……到底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轟然墜地間,雨水四濺,他看向自己同伴的方向,門檻擋住了視線,只看到一顆血色珊瑚珠,靜靜躺在髒汙的泥水裡……
是了,血色珊瑚珠,是寧三爺從不離身的配飾。
寧三爺……燕京城的這位三爺呀,當真是騙了全天下的人啊!
……
矮牆上,黑色勁裝的席安輕輕躍下,身上還揹著一把大弓,一手還提溜著個蒙面男人,同樣沒有了呼吸,像只破布袋一樣在地上拖行,背上一支長箭,後背入,前胸出。姬無鹽微微一愣,好大的力道……
正欲開口說話,門外吆喝聲起,“何人在此喧譁?!”
聲音很是陌生,並非是李裕齊,姬無鹽抬眸看向身邊寧修遠,朝著外頭努努嘴,無聲詢問。寧修遠垂著眉眼冷冷看她一眼,抿著嘴沒說話,當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