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會在公司加班的某個瞬間，想到外公，那個可愛的已經去世的老頭。
幼時寄居在外公家，我和妹妹與外婆，我們一起晚餐， 村裡常常停電， 有時我們點蠟燭吃晚餐，可是吃了那麼多年的晚餐，印象中最深刻的卻是幼時，他指著電視機裡化妝品肌膚有彈性的廣告，他說肌膚又不是皮球哪來的彈性，讓我至今想想仍哭笑不得。外公去世之前，我參加過一些人的葬禮，可是我從沒有參加過自已家人的葬禮；只有弟弟光雷參加過小叔的葬禮。爺爺早逝，奶奶先後改嫁過三次。連去世我也不知道葬在哪裡。小叔因車禍不幸遇難，他躲過礦難卻躲不過家門口的廠車。弟弟光雷參加了小叔的葬禮。真實的情況是：弟弟用布蒙著小叔骨灰盒抱在胸前打一輛計程車，計程車子在路上撞死了一隻狗！而我小時候所見到的是，十歲的我晚學歸來，晚霞燒的厲害，我見到一顆星星從天際劃下來，然後晚上村莊就有人傳來某某老人高壽走了。從此，幼時的我相信，人一旦以某種狀態的終結或離開，是有徵兆的！
外公的去世是沒有徵兆的，每年我們見面的次數只有一次甚至沒有。瞬間覺得自已的殘忍來， 我幫大家族所有人拍的照片製作成電子相簿刻成DVD光碟送給外公，外公靠看電子相簿來想念我們。我想著我們要死了的時候，然後沒有人在我們身邊，我們是有多難過呀。
外公的葬禮是在冬天，清晨異常寒冷，我用手指在窗戶上寫字，我見到了許多十幾年都沒有見過的遠房親戚，大家從遠方趕來寒喧喝酒抽菸，聊日常、聊過往。我想起還欠外公一杆煙槍。他愛酒，愛煙。可是他生病了也不能抽菸了。他一輩子高風亮節受人尊敬，如同他在地質勘探隊時以及復員後在生產隊當書記員時一樣。我擔任外公去世紀錄片的拍攝，表妹很不解，已經那麼傷心了，外公已去世了，拍我們一張哭花了的臉給誰看。我也不知如何說起，我想她們之間的每一個人與外公的交情都不及我！時以至今已過去2年，我覺的我的才華還不配給外公最後的紀錄片剪輯成片以及也未能找到表達我拍的如同王家衛一般的詩意畫面所配的背景音樂！到今天我才能找出一首Bee Gees的《frist of may》能夠表達對外公以及流逝的歲月的懷念。原來，我們一不留神就長大了。父母也老了，白髮越來越多，但媽媽不服老，常常讓我們給她染成黑色。父母總想在未來過上好生活，他們不享受此時此刻的生活，什麼都可以將就。媽媽喜歡金項鍊，我在清邁隨手給她買了銀鍍金的項鍊，我逗她說是金子的。可惜我媽比我聰明多了，她看一眼扣就知道了。到現在為止我都沒告訴她實價。但我總擔心她看過小票！
每天的雙十一，附近奇士科技園的虎牌電器要包裝一大車間的榨果汁機電飯煲，訂單好的讓我們公司眼紅。母親會偶爾放下農場的事務去做計時工。一天可以賺上個一百多。我不忍心告訴她，她賺的也只夠我在外面請客戶喝的3杯咖啡。有時我接過她手上洗到一半的衣服，我一個人一邊檢視自已專案的訂單一邊喝啤酒聽音樂洗衣服！有時在甩幹機轟鳴間，我一瞬間能想起十歲的我，在鄉下外公外婆家的閣樓，偷看大舅的課本與情書。聞著泛黃舊書的油墨味混著黃梅天氣的黴味。那個時候的我，根本不知道現在的我能成為一名詩人作家，同時孤獨感與日俱增。外公已經不在人世，小叔也不在了，二叔腿腳還是不便在老家做著瓦工，三叔在上海一家影視公司下面的供應商手下工作，全中國到處跑去搭舞臺，幾乎在中南海、人民大會堂或是上海的金茂大廈都能找他的身影。另一位小叔在村裡做主任，可能每天和縣幹部拼著命完成組織因為信任交給他們的任務。我知道生活中，能改變的只有時間與我們。讓我們成長的，不是能力，而是選擇。我選擇相信家人一個一個離開也將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的家在灌雲曹莊的後大莊莊西頭第一家，住在莊東頭的是啞巴爹家。啞巴爹不啞，只是他妻子啞巴奶是啞巴，他家與我們家相交甚好。莊鄰午後閒暇時光會在小賣店門口閒聊，啞巴爹說每個村鄰去世之前，都會在前夕去和他告別。當初我聽到甚覺害怕，因為原來這世上是有魂魄的麼，開始去想為什麼憑什麼只有啞巴爹他可以。但我現在覺得啞巴爹的偉大之處，純淨善良樸素正直的他，鬼也不會欺負甚至相敬如賓。讓我更覺日本《夏目友人帳》的可取性來，美好或是不幸只是我們思想的投影。曹莊同一個村莊多少沾親帶故，大家同根生老死不相往來的事常有。甚至知道自已重病不想拖累自已兒女子孫喝藥跳河的也有!小步充的父親就是，小步充母親早亡，從小拉扯小步充與他弟弟長大。我與小步充很熟，他和我的小叔未去世時總混一塊。我父親有什麼工地開工時他會過來幫做小工。小步充父親去世的時候，家裡一個人也沒，他親自穿好壽衣，床頭點好油燈，然後服藥自殺，他得了食道癌。每每我在飯桌上聽父親哽咽著描述這個場景時，讓人很難受。
我想到某天深夜，我和一位多年老友二個人坐在昌里路歷城路宵夜，赤子之心的友人告訴我他母親的骨灰還在他鄉寄存著，他終會有一天會將自已的母親迴歸故土。這個時代，每個人鋪陳開來都是一本沉重的血淚史！
對於生命而言，好好的活著或許比給愛的人一場風光的葬禮更重要。但我還是願為朋友祈福，因為我們都活在現世。比起失去親人的傷心，鬱郁不得志的曲折現世更讓我難過。但一想到我們在未來都將擁有一場葬禮，長眠在這星宇的某處，我竟有種劫後餘生的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