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徐小丫

小說:江海交警 作者:李光明

徐小丫是我故鄉的人,常常我在上海的時候,會想起這個故鄉的一位人。

每次徐小丫來曹莊的時候,莊上不懂事的小孩子總喜歡跟著他屁股後面扯著嗓子喊著他的外號,鬼喊狼哭地叫他徐小丫。而徐小丫的真名,幾乎所有莊上的人早已忘記了。

徐小丫穿著又髒又舊的破棉襖,拖著一雙棉鞋,腰間勒一根黑色的布袋,樣子滑稽的像一個絲毫沒有幽默感的冒牌的道士。徐小丫深吸一口氣,似乎是把已經拖下來的鼻涕吸進了肚子裡。徐小丫 聽到小孩叫他外號,他總嘿嘿地笑著,忽然飛快衝到那群小孩子面前嚇他們半死,大喊晚上當心點,不然會有吊死鬼來找他們。然後嘴巴發出拖拉機頭髮著時突突突的聲音跑掉了。那群小孩子起先被嚇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覷,反應過來後便魂飛魄散一窩瘋地逃掉了。有的小孩子鞋子跑掉了,坐在馬路邊流著鼻涕嚶嚶地哭起來。

徐小丫他父親死的早。他母親獨自拉扯他和姐姐長大,有一年徐小丫和他姐姐一起發高燒,偏心的母親怕徐小丫死掉會給徐家絕後,吃藥的時候讓他吃雙份。結果徐小丫姐姐一點事沒有,而徐小丫卻變成了弱智。他母親死掉後,他隨嫁到鄰縣的姐姐一起生活,每年冬天農閒時,他一個人步行一天來曹莊,來看自已以前待過的地方。我總是很好奇他是如何一路走來的。

雖然徐小丫他有點傻,但畢竟是同莊人,莊上人總能給他口熟飯吃;唯一的條件是他必須要幫忙做農活。哪家農活做好了便讓他到下一家,去完莊上曹殿軍家他又來到我們家,徐小丫在我們家鍋屋門口一口一聲叫我母親張二姑、二姑娘二姑奶奶,嘴裡喃喃自語地說就跟二姑哦,跟二姑就有飯吃哦。然後徐小丫自已就很鐵定心的跟著我母親,善良的母親一向待客如親,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我們家弟弟小江妹妹小多還有我,在心裡嘀咕,這肯定是別人教他的,不然他嘴巴怎麼會那麼甜,油膩死人了。否則他絕對是裝傻的。

徐小丫他做事很勤快,四五十歲的人,明明是個小老頭卻一身使不完的力氣。一把草叉一大池菜地他很麻利的就把土翻整好了,翻好地後他停下來幫忙做些別的事。晌午到了,他便開始等待我們家開飯。我們家的飯是我做的,父母下湖的時候,我一大早起來就去附近河塘邊小樹林裡滿莊亂串跑去撿小樹枝,碼在家門口,掃完地算好時間用簸箕簸洗好米,細心的挑完雜物小石粒,跑去地滘裡挑出上等的大白菜,洗切準備好一切食材後去小鍋屋開始做飯,兩口大鐵鍋一口鍋炒菜一口鍋蒸米飯。父母回來時,桌上已經準備好了幾道菜。眾人洗手完畢開始開飯。徐小丫的食量大的驚人,一頓飯至少得吃三碗飯。等到我們家的事情也沒有什麼了他便再去鄰居家。然後一家家的串下去。

莊裡的人沒有什麼可消遣的場所,一到午飯過後便聚集在小桃花家小雜貨店門口。小桃花家裡兄弟姐妹眾多,家族勢力龐大。小桃花的哥哥是村裡的村長,大夥對他們家點頭哈腰,背後都特別討厭他們。尤其那些孤門小姓的人家,因為他們總是受欺負的主。每逢徐小丫在場的時候,眾人總是拿他開涮,調侃他40多歲還是一個和尚,沒有嘗過女人的滋味,說和女人在床上做那活那是一個美。在一旁納鞋底的女人一看自家男人在旁邊取笑徐小丫,便罵他們老毒和尚不要臉,快點閉上那狗嘴。

眾人嘻戲打鬧時徐小丫就在一旁突突突的學拖拉機叫。在他傻掉他後他竟然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用嘴巴發出拖拉機的響聲。那場面真是十分的有趣又讓人難過,人們從傻掉的徐小丫身上看見他那個開拖拉機技術員爸爸的影子。上了年紀的人,嘆了口氣,吸口煙,看了眼徐小丫,又望了望天,又低頭嘆了口氣。有些見過世面的男人,闢如去過大上海和揚州杭州的,北下過黑龍江的,他們總是抽著自制的圈煙佩佩而談外面是多麼的繁華。有洋房汽車,百貨公司。能在上海小弄堂裡見到穿著旗袍的漂亮女人和在東北見到正在做泡菜的朝鮮女人。他們講到興處,煙沒了,菸斗朝地下敲敲,又從大煙袋裡拿出早已切好的裹煙紙,那是用自家小孩用廢了的作業本切成的長方條紙,男人放點菸葉在裡面,吐口唾液裹一裹用火柴點上,接著話題又繼續聊起來。日子彷彿是靜止的一般,外面的世界他們也從不在乎,只要自已家的日子過的充足自給現世安穩,外面是什麼世界他們又管不著。

說到火柴我就想到火柴盒,我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買不起城裡孩子玩的玩具。不是打溜球摜紙牌玩泥人就是上樹淘鳥下河捉魚。冬天的時候只能穿著厚厚的像大麻袋的棉襖窩在家裡看連環畫故事書。我和夥伴曹陽常會在下午四點鐘左右出動,挨家挨戶的去他們家未上鎖的小鍋屋灶臺裡偷火柴盒。火柴盒的麵皮上印著西遊記或是三國演義的彩色人物圖,我們頗有道義地只撕下火柴盒面,留下火藥皮與光禿禿的一小撮火柴留在原處。我和曹洋常在冰冷的冬天晚飯後,躲在他家點著煤油燈的小鍋屋裡相視凝神細聽北風冰冷的颳著萬物的聲音和馬路上婦女又在罵哪個狗日的偷他們家火柴。我和曹洋會心一笑後自顧自地玩火柴盒皮與紙牌充耳不聞。我的一疊火柴盒面在後來某一日被洗衣服的母親發現了,我被打個半死,以後再也沒有幹過這樣的破事兒。我和曹洋的那些火柴皮在冬天某個午後被徐小丫全部勒索去了。他硬要說那玩意是他的。

後來徐小丫帶著我和曹洋的火柴皮從曹莊消失了,可我們的生活還繼續著。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uuread.tw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