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紹興十年,秋七月二十一。
臨安城。
城內暮鼓過後,京師十八座城門緊閉。
而城內卻隨著鱗次櫛比的各色商號,紛紛亮起燈籠將這黑夜竟照成白晝。
遠處是宮闕巍峨,佛塔高聳,皇城雄偉。
疑是故都猶在,卻是自欺欺人的“汴梁遺夢”罷了。
御街成排酒肆依舊喧囂,胖胖的“酒博士”細細的篩幾碗淳酒,又不時厭惡的驅趕店裡小乞丐。
士大夫們輕搖摺扇、焚香撫琴,爭論今夜所填詞牌是《念奴嬌》?那位相公作詞最為工整。
在這繁華的陰暗處,有無數被金兵逼迫而背井離鄉的百姓,他們只能胡亂的尋些角落,好略微抵擋些風雨而已。
黑夜掩蓋了一切,也讓一些人的心更黑了許多。
今夜相府依舊人頭攢動,不少人已候近半月,也難尋秦相一面。
這幾日他似有心事,常常把自已關進書房,不見外客。
相府總管何大郎,只是家中娘子這幾日催的銀兩甚緊。
他只得壯起膽子,去書房尋秦相。
急匆匆到了書房,他卻屏住呼吸聽了聽裡面動靜,便輕輕的推開房門。
秦相靠在太師椅上,眼眉低垂像是假寐。
他並不抬頭,只是用眼睛餘光掃了一眼。
何大郎見狀心中大驚,連忙拿起書案上的紫砂壺,重新換了新茶。
秦相閉著眼並不抬頭,低聲道:“嗯。”
何大郎輕聲道:“稟相爺,張伯彥書信已到府中。信中所言八月初三,嶽相公啟程赴京。”
“哦?”
秦相微微抬起頭,眼珠急急轉了轉,原本毫無表情的臉上彷彿有了一絲笑意。
何大郎趁機又道:“太中大夫徐大官人,求為轉運使,不知……”
秦檜怒道:“一個沒甚權勢的散官,想求轉運使?”
在兩宋時期的“散官”,有官名,有俸祿,沒實權的官員。
只是朝廷養些官吏而已。
而南渡之後的大宋帝國分為十六路,統轄天下一百九十多州府。每一路設轉運使,經略一路錢糧和監察州府官員,是個油水頗豐的實權要職。
何大郎見此,連忙道:“徐大官人願獻錢十萬貫。”
秦相思忖片刻,道:“這廝轉任廣南西路轉運使吧。”
何大郎壓著心中暗喜,道:“小人先替徐大官人,謝相爺恩德。”
秦相又雙目下垂,微低著頭,像似自言自語的道:“大郎,可知‘老犬不可留’是何意?”
“這個~”
何大郎不知,這秦相突然會有此一問。
心中一慌,連忙偷眼觀瞧。
秦相依舊微垂的額頭,卻正在用三角眼盯著自已。
何大郎只覺得冷汗直流,連忙道:“小人愚鈍。”
“哦?尋些時日,你外放一任知府吧。以後能否平步青雲,只看大郎造化了。”
秦相說完,又低頭雙目低垂,不再言語。
何大郎見此也只能連忙稱諾,緩緩而出。
伴君如伴虎,秦相與猛虎相比也兇惡不少。